一卫士得他命令,悄然入宫,将此事禀报给了官家。
江鹭确定老皇帝一定会给自己缉拿之权。
从老皇帝第一次见江鹭,江鹭便知道,无论是满朝文武还是一个南康世子,都是皇帝在这盘错乱棋局上扔出的棋子、障碍。
欲行君道,先斩旧臣。
皇帝用赵铭和磨练暮逊,自然也会用江鹭磨练暮逊。最近赵铭和“养病”,太子在朝上过于风光。江鹭既有牵制太子之意,皇帝便会默许,扶持江鹭坐大,和太子对阵。
自古以来,主君与少君的关系一向如此扭曲,充满了严父之爱和君主之厉。
无论江鹭多么恶心这盘棋,他都要执白子入局
权势者越高,便离百姓越远。贪欲让人坐在云端,野心让人蔑视众生。而必要有人,为那些被压得喘不上气的百姓说句话。
风猎雨大,袍衫洌冽沾身,江鹭推开剑鞘,拔出宝剑。
天光骤亮,轰鸣雷声中,剑光落在江鹭的眉目间“缉拿贺明”
天光骤亮,轰鸣雷声中,有寥寥牛车在风雨中,艰难地踏上田垄间的小道。
为首的卫士站在最前方那装满粮食的牛车上,声音嘹亮沙哑,遥遥地朝此方叩拜“娘子,我们接到粮食了”
流民落落地让开道,被挤在最角落的姜循,迎着风雨,朝外步出。青衣雪肤,脸颊渗血,无损贵女之艳。
江鹭站在草棚边角,侧头朝姜循看去。
姜循没有看他,没有看在场所有人。她凝望着走向此间的一辆辆牛车
在发现贺明阴谋后,她便悄悄派卫士去城外支援那些商人。贺明要和她打赌,姜循口上说不赌,但她依然留在这里,拖着贺明,拖延时间。
拖的时间越久,既可能利贺明,也可能利姜循。端看双方手段,端看双方到底出了多少暗棋。
姜循在棋局上押注一切,非生即死,非死则胜。这局棋,她到底撑到了最后。
姜循睥睨向那些流民。
流民一个个低下头,不敢和姜循对视。他们先前那样对姜循,此时才知姜循这些天在保护谁,又在为谁争取生存。哪怕姜循此时用嘲弄傲然的眼神俯视他们,他们仍无话可说。
姜循慢条斯理“我的粮食,本是免费给你们。可你们不识抬举,骂我恶毒,那我便不做善事,做做你们口中的恶女
“我运来的粮食,依然可以日日供给你们,直到朝堂赈灾议程批下,朝堂官员来接管此事。
但你们吃了我的粮,全都要画押签字,日后给我连利偿还。”
众人无言。
姜循听到人群中抽泣哭声,扭过头,看到那个先前用石子打她的小孩,终于被父母抱在了怀里。
姜循目如雪霜,指着那小孩“而你,得不到我发的粮食。”
她眼尾带笑,面孔纤尘不染。小孩被吓得嚎啕大哭,父母连忙轻哄。众人和孩子父母一道用复杂眼神看着姜循
姜娘子这是何必
那父母得到粮食,自然会分给小孩。这样的威胁除了能让小孩哭几声,又哪里称得上威胁
姜娘子真是
姜循走过他们,听到父母一家的道歉声,她如同没听到一般,看也不看。
草棚下缉拿犯人,贺明和他的卫士全被拿下,要带去皇城。
江鹭在忙碌此事,而姜循的那些卫士则帮忙卸粮,帮忙熬粥。这一次,流民们老老实实排队,不远不近看戏的村民边说边叹,二二两两相携离开。
姜循撑了一整日,滴水未进,此时也要撑不住了。她不愿意在此看那些方才还打她骂她的流民嘴脸,便坐上马车,返回内城。
众人为姜娘子让道,对姜娘子小声道谢,可姜循并不在乎他们谢不谢。
靠在马车车壁上,姜循闭着眼,心跳起伏不定,脑海中满是方才的江鹭
他立在风雨前,指责贺明时疾言厉色,望向流民时目有隐痛。
在他眼中,人就是人。不是畜生,不是工具,不是玩物。他站在那些百姓前,为他们挡去酸风苦雨,风刀霜剑,贪婪诋毁,恶意伤戮。
姜芜见过建康府中不在军中只在民间的江鹭,姜循同样在昔日跟着江鹭走过一片片赡养寺,教养坊,看他一次次朝百姓伸手。
在南康王眼中,江鹭不是合心意的世子。
在姜循和姜芜眼中,江鹭是天下最好的小世子。
虽然此次计划和姜循设想不同,虽然江鹭也许给姜循惹了些小麻烦,没有顾忌到姜循和太子的关系,姜循却依然出神,依然心跳越来越快。
马车上,姜循闭着眼,听玲珑在旁忧心絮叨他们的钱财,他们如何与太子周旋。
姜循脑海中勾勒出一道修影。他立在她心间的天地间,像一滴清泠泠的墨水,溅在人间浊画上。
玲珑“太子会气疯了。太子会保贺明吗太子会质问娘子你吧。”
姜循脑海中的江鹭衣袂翩然,风雨不催,英俊万分。
玲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