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对着月亮(2 / 6)

班主任 刘心武 12277 字 11个月前

快快地洗了头轮澡,还不收我们的洗澡票。当我们斜倚到位置最好的卧榻上打扑克牌时,又有“大拇哥”在食品店里的朋友“阿臭”带来了一提包杂拌糖,我们每人分到一斤。我打开纸包一看,不禁目瞪口呆了几乎全是三块四一斤的高级糖和裹着全银纸的巧克力。怎么一斤才收我们一块八毛钱呢细一问,敢情是这么回事“阿臭”他们店里的杂拌糖,是由他们售货员头一天按比例用两三种高价糖和四五种中等、低等价糖混合配成。“阿臭”利用工作的方便,先用两三种高价糖配成几斤,留给我们这伙哥儿们,其余的再加以混杂,用以第二天卖给顾客,这样最后回收的糖钱,并不会出现亏损。我们出了澡塘子又直奔菜市场,大棚里买鱼的队真称得上是“九曲回肠”。我们照例不用排队,“大拇哥”把我们领到菜市场侧门。运鱼的冷冻车来了,从车上扔下了冻成一方一方的大黄鱼。菜市场里管把冻鱼方子运进棚里的“二拐子”也是“大拇哥”的朋友。他二话没说,扔了一方给“大拇哥”。“大拇哥”给了他二十斤的钱,便把冻鱼方子夹到自行车的后座上,然后我们笑骂着骑车来到“小驹子”家。在他家把那冻鱼方子劈分了其实足有三十斤。不过不要紧,“二拐子”他们收进了的款子也不会亏损。他们只要给二三十个排队买鱼的顾客每人少称上一两,也就把差额找补上了大年过节的,买上鱼就是美事,有几个顾客真到“公平秤”那儿验分量去我把糖和鱼拿回家去,只说是排队买的,妈妈爸爸姐姐哪想得到这里头有“猫腻”还直夸我比以前勤谨,有耐心。

先头,我还当“大拇哥”是个干部子弟呢,后来从“小驹子”那儿问出来不是。“大拇哥”的父母也就是一般的职员,“大拇哥”本身工作的厂子也平常,他无非是个普通工人。

我对“大拇哥”可算是服了。有回我们都随“大拇哥”去参加一个文艺团体的舞会,因为女伴不够,“大拇哥”就带着我跳慢四步,一边旋转着一边对我说“美滋滋吧跟我交朋友有香的吃。记着我的话吧有朋友走遍天下可得注意,别交那没用的朋友”

轻柔的乐声飘荡在耳畔,变幻的彩色灯光使我目眩神驰。我觉得从“大拇哥”那里听到一条深刻的人生真理。

3

正当我斜倚在值班的床铺上,一边听着收音机里的舞曲,一边想念着“大拇哥”、“小驹子”他们的时候,忽然有人叫我。

隔窗一望,原来是同厂的片剪工韩玉朴。他跟我同岁,阔脑门,大眼睛,头发天然带鬈儿,长得挺帅。他这人人缘挺好,好说话。一见是他,我就蹦起来去开门,欢天喜地地说“救星来了你快帮我值这一天的班吧,明天你要我怎么报答都成”

他哼着歌进了屋,眉开眼笑,用送你一枝玫瑰花的调子唱着说“帮你值班,不用报答”

我欢呼着抓住他胳膊,简直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赞美和感谢他。

谁想他把我的手推掉,又用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的调子唱着说“今天我实在替不了你,替不了你呀”

我后退一步,气得不行,把手一摔说“你干吗跟我开心那你干什么来了”

他这才解释说“今天我得跟长海研究个新的地毯纹样,要参考文物杂志。可我把去年文物杂志的合订本锁在那里头了”说着一指屋里靠墙的小柜,便走过去用钥匙开锁。

他们片剪工序就在这库房的空当里进行,所以这儿也就算是他们那个班组的车间。他们每人都有一个装自己工具衣物的小柜,钥匙由自己掌握。

韩玉朴取出文物杂志合订本,锁好小柜,哼着歌就要出屋。我挽留他说“你替不了我,陪我杀一盘象棋再走也行呀。传达室于老头那儿就有棋,我去取还不行”

他笑着指指屋外说“长海等着我呢,我们刚一块看完泪痕,这就要去他家研究新纹样”

我朝门外一看,可不是,他那个好朋友侯长海立在门外等着他呢。侯长海个子又瘦又小,真是名副其实的猴儿这还不说,他还架着一只拐,据说他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捡回了命落下了残。侯长海见我看他,便对我微笑着点头,我只是冲他撇撇嘴。

没法了,我只好放走了韩玉朴,眼见着他和侯长海哼着心中的玫瑰,亲亲热热地走了。

我仰面朝铺上一倒,长叹了一声。同时心里涌出了这样的想法真古怪,韩玉朴干吗要交侯长海这么个没用的朋友呢

侯长海真是那种横着拧竖着绞也滴不出油水儿的角色。他爸是个扫街的清洁工人,他妈是个街道工厂的辅助工,他本人分到装订厂专管检查成品盖戳儿。我原先以为,大概因为韩玉朴是个书迷,所以他才找了这么个朋友,好从侯长海那儿弄点子并没有毛病的“处理书”。后来我在新华书店遇上他俩花钱买莎士比亚戏剧故事集,还听侯长海拍着书皮儿说“这书是我们那儿装订的。”才知道他俩是一对呆鸟。

当然啦,我知道他俩是邻居,打小就认识。上小学的时候,侯长海的腿架拐也走不动,上学校时韩玉朴常背着他来来去去。可这么多年过去啦,大伙儿都进入了社会,以韩玉朴的条件,交上比“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