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我们不能讲出去”
“讲出去有什么了不起”
“有那么一些个臭流氓,看上人家模样儿俊,打听出地址就去犯贱,能不防着点吗”
“防我干什么我打听的又不是那些个大美人,我只打听那个老头儿”
“也要防人找着他谋财害命别瞪眼,我不是说你有这号歹心。再等等。给,您的照片亏得这工夫取照片的不多,要不,我这么跟你说话算违反工作守则,这月的奖金就得拉吹你打听他究竟为个什么”
“保证是出于好意。我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还活着”
“这叫什么话他身体棒着呢每天清早在美术馆前头的空场上练剑你干吗咒人家死”
“他真活着我没法子相信”
“怎么回事”
“得了,谢谢你了我走了。”
“嘿,你别走呀。你这算怎么回事呀”
“没事。以后照相,我专来你们这儿。咱们还能再聊。”
“这人咳,瞧我,保密保密,到底没保住密指不定她哪天清早就会跑美术馆去”
3
红的。红的。红的。大块的红。小块的红。厚重的红。薄而透明的红。光面塑料的红。布纹塑料的红。涌动的红。旋转的红。渍溅的红。涡状的红。红得发紫、发黑的红
眼睛。眼睛。眼睛。疑惑的眼睛。愤怒的眼睛。恐惧的眼睛。哀求的眼睛。绝望的眼睛。麻木的眼睛。充血的眼睛。死亡的眼睛。死而有灵的眼睛
声音。声音。声音。狂欢的声音。躁乱的声音。呼啸的声音。嚎叫的声音。笑声加哭声。雷声。海涛声。从极远处传来而渐强,以至响彻穹宇的婴儿的哭声
骆蔚兰浑身冷汗,陡然惊醒,她再也忍不住,扑过去紧挨着丈夫,用拳头捶打着他那躺卧时显得格外粗壮的胳膊。
丈夫只醒了一半。他迷迷糊糊地搂过骆蔚兰,含含糊糊地说“别怕,别怕,别这样。”
骆蔚兰紧偎在丈夫胸前,嘤嘤地哭了。泪水打湿了丈夫的背心,他这才彻底醒了过来。他用手掌轻拍着妻子的脊背,提醒她说“别伤了身子不光是你别犯糊涂,梦都是假的,假的,把它忘了吧”
骆蔚兰仰起头,她只能看出丈夫那双闪光的眼睛。她便对着那双眼睛说“我瞒了你好几天。我夜夜做梦梦见他”于是她把照相馆橱窗里那照片的事告诉了丈夫。
丈夫伸手拉开床头柜上的台灯,点燃一支烟,叼着,劝解着“那不会是他。你别胡思乱想。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好了。不要让阴影总随着自己。咱们现在不是挺美满吗你爸爸出国考察去了。我爸爸不仅官复原职,而且官升一级,妈妈又调到妇联主持外事工作。我刚明确了技术员职称,你的工作也还顺心。想想街上饭馆里还有伸手讨饭的人。多少我们这样的小两口,连间放双人床的。宿舍也没捞着我们何必自寻烦恼呢睡吧,睡吧”
“我想去美术馆前头看看。”
“傻媳妇,你听我话,别去。忘记这些事吧。就像我忘记那些个糟心事一样。”
“我是想忘记,可忘不了啊”
“忘记吧,忘记吧,睡吧,睡吧。什么也别想了,睡吧”
丈夫扔掉烟蒂,熄了台灯,很快便又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骆蔚兰把头枕回自己的枕头上,照例望着窗帘未遮拢处,隐约可见灰紫色的天幕上,闪着三两颗昏黄的星星。她尽量什么也不想,但实际上在想一切,而这一切又重叠混杂为一片,终于等于什么也没有想。
她就这样,望着那星星,直到天明。
4
“同志,我想想跟您谈谈”
“啊,要跟我谈谈你影响了我练剑。我练到一半,扭身瞧见了你一双眼睛,再回过身去,这双眼睛还印在我脑子上姑娘,你眼神有点古怪你坐在这长椅上有半个多钟头了吧你总望着我,总是那么个眼神,你让我纳闷啊我到这儿练了一年多的剑,天天麻麻亮就来,遇上这样的事可还是头一遭”
“同志,我是春风电视机厂的,今天上中班,上午休息,所以”
“电视机厂电视机,好东西啊你上午休息,所以来这儿坐坐你为什么不活动活动呢也许,你是想跟我学舞剑吧”
“不。我只是想跟您谈谈”
“谈谈跟我谈谈你要跟我谈什么呢”
“您别这么看着我为什么像我这样的青年妇女,就不能在外头跟男同志谈谈呢您坐下对,坐在我旁边。我想找您谈谈,有好几天了”
“好几天了我可是今天才见着你”
“我一会儿再解释。先请您告诉我,您是不是住在鸦嘴胡同21号”
“鸦嘴胡同21号不,我不住在那儿”
“从前也不住那儿”
“从前我从前也不住在那儿。”
“啊,这就对了。我是认错人了。对不起,我打搅您了”
“现在我倒要打搅打搅你了,姑娘,鸦嘴胡同21号跟你有什么关系”
“有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