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往南行, 与竹方越走越远, 因着殷受有伤, 走得便十分缓慢。
到大商邑时, 已经是月余以后了。
商王亲至郊野迎接得胜归来的将士们, 祭祀完毕又要饮酒作乐一番, 殷受作为领军的将领, 又是此次征伐的第一将领,自然是万人恭贺的对象。
君王赐宴, 亦是联络君臣关系的一种手腕, 殷受心情沉郁, 没心思在这些事情上耗神, 径自回宫了。
崇明见了,抽了个空起身着跟了过去。
崇明的母亲与殷受的母亲是同母的亲姐妹, 感情深厚, 又加之他两人年岁相差不大,幼时常常来往, 崇明算是除了甘棠以外,殷受身边为数不多能说得上话的人了。
崇明进来见殷受正枕着后脑勺出神, 将手中的佩剑搁在了案几上,沉声道,“你精神不大好, 出什么事了,铲平盂方,土方和鸣方俯首帖耳, 解决了后顾之忧,该高兴才是。”
是解决了一些隐患,可心里也空落落的,满脑子都是甘棠,想暂且放一放这件事,脑子里又一团糟,不得其法。
看样子她是气极了,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尤其是心口,不知是不是错觉,想起甘棠的时候,就闷得越发厉害。
殷受自床榻上坐起来,扯动伤口忍不住闷咳了好几声,低声道,“是该高兴的事,解决了殷商后顾之忧是好事,但我心里也高兴不起来,棠梨下了令,我进不去竹方不说,我的人也被一并赶出来了”
殷受说着闷咳了两声,“崇明你收拾东西,去一趟竹方。”
崇明年长岁,素来以兄长自居,闻言便蹙紧了眉头,“待风声过后,你自己去见她便可,我从未与圣女见过面,知晓她,不过因为你信里常常提及。”
殷受摇头,他倒不是为了去见她,他不去竹方,在别的地方见她也是一样的,她总不可能一辈子都窝在竹方不出来。
殷受撑着床沿坐起来一些,“她现在恨我利用她,气极了,不肯与我见面了。”
崇明不解问,“圣女发火,不是作假给天下人看的么你们来真的”
“不是”殷受闻言越发的气闷,“谁传的谣言,不想活了么”给甘棠听见,指不定又要多厌恶上他几分。
崇明愕然,蹙眉道,“这还用得着谁传,世人皆在议论,圣巫女这一招走得不漂亮,还不若大大方方与商王室站在一边,也省得背个伪善小人的名声,把你们赶出竹方,倒像是做贼心虚。”
崇明说着亦摇头,眉头皱得更紧,“一切都是为了殷商,此番圣巫女是大功臣,子民们会记她的功,她缘何要走得这样极端的一步棋,两方谁都没好处。”
他当初亦是这么想的,结果出人意料,心存侥幸,加之这个契机来得太诱人,他下了黑手,表了心意被暴打了一顿。
殷受瞥了眼崇明,精神不济,“她最是讨厌耍阴谋诡计的人,尤其是我们平日关系要好,踢我一脚,算她心存仁厚了。”
崇明沉声道,“旁的事我无从知晓,只阿受你当明白眼下的时势,天下三分,我殷商占一分,西伯昌占一分,圣巫女剩下一分,绝不可姑息其坐大,你是殷商储君,若当真为了她头脑不清,殷商危矣。”
崇明说着神色亦凝重下来,“我此次来,是因为西伯昌有对黎国、饥国用兵的计划,北边盂、土、鸣来了这么一出,西伯昌心生忌讳,摸不透我们的实力,迈出的脚暂且缩了回去,否则接连兵事,我们难以招架了。”
殷受缓缓吐了口浊气,“总之,我想娶她是很难了。”
崇明想了想便点头道,“好罢,竹方离崇国不远不近,我亦是要过去探探底,只你需要我做什么么,你们当真闹到这个地步,只怕你说你死了,她也不会多看一眼的。”
殷受摸着袖间的短剑,沉吟道,“冶炼术和耕种术我这里都有,你先派人送一份回去给你父侯,崇国是大殷的门户,兵器须得要最尖锐的,粮食也该是最富足的,西伯昌之心,世人皆知,我们不得不防,崇国暂且有你父侯坐镇,无需担忧,你以使臣的身份去崇国,跟着圣巫女学习。”
圣巫女的冶铁术、耕种术天下闻名,能窥得个中一二都能受惠无穷,更别说是一整套了,于国于民都是大利之事,崇明点头应了,听闻还要去,蹙眉问,“眼下当务之急是抵御外族,何必还要去。”
殷受想着远在竹方的甘棠,神色复杂,“她博学多才,博学到无法想象的地步,手里出来的每一样东西,你我皆是闻所未闻,绝不止现在这些。”下人们自竹方带回来的小油灯,让漫长漆黑的夜有了稳定的亮光,多少人晚间也能做事了。
崇明点头,“即是如此,我明日一早便启程,不过你我的关系天下人皆知,圣巫女知道后,只怕越发不待见你我,她还愿意教我什么么”
殷受摇头,想起过往的时日,心里越发想念,“那倒不会,你诚心求学,她就愿意教你,我也不要你干什么,你帮我看着点,别让其他男子和她走得太近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