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钦差,竟然办差办到澹州来了,朕记得只是让你权行江南路,可没让你管东山路的事情。”
范闲苦着脸说道:“主要是查看内库行东路,过了江北路后,想着离澹州不远,便来看看奶奶,听说奶奶身体不好,自己这个当孙儿的……”
话还没有说完,皇帝已是微怒截道:“孝心不是用来当借口的东西……逃啊,朕看你还能往哪儿逃!”
范闲瞠目结舌,心想您要废太子,自己只不过不想参合,也不至于愤怒成这样吧?只是他此时心中有无限多的疑惑与担忧,也不至于傻到和皇帝打嘴仗,笑着说道:“臣是陛下手中的蝼蚁,再逃也逃不出手掌心去。”
这记马屁明显没有让皇帝的心情有所改观,只是皇帝似乎也不想追究此事,淡淡说道:“既然是来尽孝的,就赶紧上来看看,如果治不好,仔细你的皮!”
说完这句话,皇帝站起身来,在老夫人耳边轻声说道:“姆妈,你好好将养,晚上朕再来看你。”
然后他走出了二楼的房间,扔下了一头雾水的范闲。
范闲揉了揉腿站了起来,一屁股坐到了奶奶的身边,把手指头搭在奶奶的脉门上,半晌之后,却是身子一软,背上出了一道冷汗。
老夫人微笑说道:“你这猴子,也不怕这样吓着我?我的身体没事,你怕的只怕另有其事才对。”
范闲内疚无语。
他确实怕的是其他事,皇帝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澹州,京都那边岂不是一座空宫?正在废太子的关键时刻,皇帝为什么敢远离京都!
这都什么时候了?皇帝怎么会愚蠢到微服出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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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范闲不是跑路,行近跑路,总之是行走在远离江南,远离京都,远离庆国政治风暴中心的道路上。因为他清楚,不论京都的局势怎样发展,那位皇帝老子心意已定,谁也不能阻止废储一事的发生。
既然如此,他再做任何动作都显得有些多余,而且他很担心皇上祭天的时候,会不会把自己揪回京都,立在面前当人形盾牌——太子被废,朝堂上肯定会有许多乱流,范闲算来算去,皇帝肯定会让自己去与那些乱流进行一下对冲,重新稳定朝廷的平衡。
这段日子里,他的情绪一直有些低落,如同前文说过的那般,关于人生的问题,总是在他的脑海里浮来沉去,他没有那个精气神理会这些事情——他心里清楚,这种时候,自己逃的越远,就越聪明。
而且每每想到庆国皇帝要在那座清美寂寞的庆庙中,做出这样一个决定,范闲的心里都有些怪异和不舒服——那座庙是他与林婉儿初遇的地方,是他与妻子定情的地方,如今却变成了权力争夺的场所,实在有些讨厌。
所以他选择了远离。
当燕小乙率领数万精兵直扑北营进行夜袭的时候,范闲也在一个微闷的夜里坐上了大船,从杭州直奔出海口,准备绕着庆国东方起起伏伏的海岸线,进行一次和谐之旅。
这一次出行抢在了皇帝的旨意到来之前,也没有通知薛清,进行的十分隐秘——范闲不想再参合到这件事情里,所以跑的很坚决,如果庆国皇帝发现自己召唤他的旨意送不到人手上,或许会生气,但也无法怪罪他。
他是行江南路钦差,本身就需要坐衙,唯一需要坐衙的职司全在内库那一块儿,而他此次乔装出行,用的就是视察内库行东路的名义,只不过目的地是澹州。
回澹州有两个目的,一方面是去看看奶奶,澹州宅子里的管家来信说,奶奶最近身体不大好,这让他很是担心。二来是要就今后庆国和天下复杂的局势,征询一下奶奶的意见。他自幼在澹州祖母的身旁长大,受其教诲,每当时态变得有些混乱和不受控制时,他总是下意识里想请奶奶指点迷津。
或许祖母并不能帮他什么,但至少可以让他的心安定下来。
……
……
大船出了海口,迎着东面初升的朝阳奋力前行着。范闲只来得及欣赏了一下天地间壮阔的景色,便再次回到舱中,坐在那一大箱子白银的旁边,偏着头开始数数。
数的是院报中夹着的沧州大捷报告,范闲数来数去,也没觉得这次大捷有什么问题,只是这次战争或者说局部战斗发生的时间有些古怪——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些天他已经在着手安排,一旦庆国局势定下来后,自己应该怎样处理,监察院要不要让出去,皇帝会怎样安排自己,可是细细品忖着,总觉得自己似乎想的太早了些。
狡兔死,走狗就算不入锅,也没太多肉吃,但现在的问题在于,狡兔非但未死,而且一直表现的过于老实。
准确来说,长公主李云睿一日未死,范闲就不认为这件事情会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又过数日,京都那边废储的事项应该进行到后段了,但范闲此时孤悬海上,并不知道事情的进程,因为不想接圣旨,他甚至让船只与监察院的情报系统暂时脱离了联络,就像一只黑色的、有反雷达功能的飞机,在大海上孤独地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