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一直仔细观察着苗娘的表情,自然看出她除了心虚,心慌,还透出了一股不甘心和怨恨。
觉得我说的话太刻薄,太不公平,太不把你们青楼女子当人看了,是吗
苏云在心里默念。
那便不甘心吧,恨吧。
她的目的也不过是扰乱她的心绪,进一步放松她的警惕,再寻找可以一举攻破她心防的那条缝隙。
她说的话本来便是不公平的,就像现代的极限运动,你选择了去享受那种刺激,自然要去承受可能会有的风险。
出事了要去闹
不好意思,那是你自己的选择,没有人逼你,都是成年人了,别像个小孩那么幼稚好吗
要讨回公道,那也得是别人对你做了不好的事情,你是受害的、被动的那一方。
但人的心理很奇妙,一旦出了事,或是受利益驱使,或是因情绪转移定律,这个心理学的专业名词听着高深莫测,其实就是迁怒,首先想到的绝对是在外界找一个发泄口。
所以在现代,别管真理是什么,我先白纸黑字让你签下免责声明。
可惜在古代没有免责声明,更何况在这个阶级分明的社会,苗娘她们来就是弱势的,就像长在路边的野花,心情好的时候怜惜着,欣赏着,浇浇水施施肥,也许还要采几朵回去供起来。
心情不好的时候,一脚踩了,也不影响生活,顶多在心里叹一声可惜。
真有不要脸追究起来的客人,苗娘心里再不甘,再怨恨,也是没办法的。
苏云现在扮演的就是这个不要脸的客人家眷,不要脸之余,还很以势压人,话里话外全然不把她们当一回事。
她眼瞅着苗娘的心绪已乱,眼眸微闪,一扯嘴角,眼里浸着幽冷的厉色,稍稍抬高声音道“你们春满阁害了那么多无辜的郎君便罢了现如今竟还敢敞开大门做生意,是嫌害的人还不够多吗还是你仗着没有人敢出来把这件事闹大今日我便站出来,状告你们春满阁草菅人命”
苗娘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脚一软坐到了地上,脸色白得像纸,一双眼睛盛满惶恐看着苏云。
连苗娘都如此了,其他没经过多少世面的小娘子更是吓得心都要停了。
她们本来便是心虚的,因为没有人比她们更清楚,她们之前确实有姐妹得了那种病,且十分严重。
做她们这一行的,本便最忌讳这种事,平时都会十分注意,春满阁也有自己的大夫,定期为她们检查身体,一旦发现端倪,便会立刻把人送走。
只是这一回却是出了个大意外,偏偏这个意外还酿成了今天的灾祸。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才好
刚刚与苏云说话的粉衣女子焦虑之余,忍不住困惑地看了苏云一眼。
虽然这位夫人如今的表情神态挑不出一丝错,但她脑子里总浮现方才在长廊上,她对自己展露的和善笑意。
为了那种事而来的娘子,会这么笑吗
而且,这位夫人的夫君竟然不是陆少卿,而是比陆少卿更糟,是个在外寻花问柳的,总觉得这女子找丈夫的眼光,和她给人的感觉,很不相符啊。
空气里弥漫开一股躁动的情绪,苗娘坐在地上,嘴唇抖了半响,终于崩溃一般,哑声道“春满阁没做任何对不起旁人的事,生了那种病的娘子,我们早便全都送走了。”
陆成霖微讶地半张开嘴,他折腾了那么些天,为的可不就是这个真相。
如今陡然听到,还颇有些不真实。
苏云眼眸微动,全都
她终于想到自己先前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了
花柳病其实不是一种病,而是性病的统称,而很多性病都有着恐怖的传染性。
严重起来,不一定要通过交合,便是间接接触也会传染上
所以,若春满阁真的曾经出现过患了严重的花柳病而被送走的娘子,很可能不是一个,而是好几个。
陈子涛是前不久在春满阁染了脏病,开始收敛起来不再去花楼的,而让安生晨再也没去春满阁的尚玲儿,是在一个月前左右离开的。
两件事相邻的日期,也靠得太近了。
再回想尚玲儿在离开前曾与安生晨大吵了一架,然后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拿出天价的银子给自己赎了身,离开了春满阁,苏云脑子里突然有了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忍不住眼神一凛,问还坐在地上的苗娘,“感染了花柳病离开的娘子里头,可是有曾经的花魁尚玲儿”
苗娘的眼睛猛地瞪大,如在梦中的喃喃道“你如何知道”
尚玲儿自小跟在她身边,即便她为了一个没心肝的男人忤逆她,在她心里,尚玲儿还是与其他人不同的。
知道她得了那种病,又知道她在那男人处伤透了心,苗娘终究心里不忍,为她设了个局,让她走得干干净净,走得有骨气。
没关系,他不要你,你就走,别管真正的原因是什么,至少上京城的人都传,是你抛弃了他,不是他抛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