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到上元县开过实践课,西岩先生对盛景意和穆钧的要求越来越宽松,倒是对李家兄妹俩比较严格,时常给他们增加功课。
李婉娘的钻研方向正是西岩先生看重的“实用之学”,西岩先生对她便分外看重,相比之下李阳华比较平平无奇,西岩先生也就要求他这两年考个进士完事。
盛景意和穆钧告假出去一天,西岩先生很大方地给他们批了假,反而是谢谨行听说他们要一起出去,不由得多看了穆钧一眼。
也就那么一眼,眼神还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只是随意从穆钧脸上扫过似的,不带半点别的意味。
穆钧抱着琴与盛景意出了门,春日里头天气沁凉,两人托谢家的福,如今也可以乘车出门了。
盛景意先上了马车,接着自然而然地接过穆钧抱着的琴,先帮穆钧把琴抱上车。
到底是宣义郡王妃留下的,哪怕当初是在逃难途中,所用的琴瞧着也非同一般。
盛景意触摸着冰凉的琴身,忽地想到自己这一年多来竟没碰过琴。她分明在秦淮河畔生活了那么久,每日都与音律和唱词打交道,却从来没有摸到过琴弦。
当初盛景意对古琴也是很感兴趣的,可惜有一回有位前辈大方地把琴给她试着弹一弹,偏偏她才刚上手,琴弦便断了,前辈不大高兴,她母亲更不高兴,当场指着她的鼻子骂了她半天,骂得前辈脸色更难看了,显然是觉得她母亲骂起人来太过粗鄙。
自那以后,盛景意便不再触碰别人的乐器了,总是有意识地避开可能被自己弄坏的好东西。
盛景意把琴还给穆钧,好奇地说道“以前没见你弹过琴。”
穆钧刚才捕捉到盛景意有一瞬的失神,不过盛景意一眨眼就把情绪掩藏起来,看起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目光动了动,眼睫又半垂下去,说道“过去也不好弹,还是老张这两天整理旧物的时候翻出来的。”
盛景意想到过去穆钧大半时间是隐匿在千金楼里头,平日里能做的也就看看书练练字,练琴这事儿动静太大,容易被人发现。
盛景意说道“等琴修好了,你可以练起来了,我听说读书人大多会弹琴,也不知老师会不会弹。”
西岩先生是个实用主义者,没事很少在她们面前摆显自己会的东西,琴自然也没弹过,棋也不怎么教她们下,说是让他们先把该学的学完,琴棋书画之类的只要懂得欣赏就差不多了。
穆钧说道“回去问问就知道了。”他注视着盛景意,“我也是小时候弹过几回,已经许久碰过琴了,兴许要从头学起。要不你也和我一起学吗”
盛景意本来想说自己不想学,不知怎地又想到那根断了的弦。
人总是会遇到许多不如意的事,摔倒过一次就从此避而远之,自然不会再在同一个地方摔倒,可也会错过许多从未见过的风景。
盛景意说道“也好,那我倒是要找把琴来练习一下。”她积极地盘算起来,“像你的琴这样的好琴,拿来练习太浪费了,不如一会我们再去挑两把普通些的琴”
穆钧没有意见,认真点头。
两人商量好一起练琴的时间,修琴师傅的店也到了。
盛景意跳下马车,穆钧紧随其后落地,两人相携去寻老师傅修琴。
“是把好琴啊。”老师傅是个识货的,拿到琴就忍不住抚琴感慨。
盛景意不由问道“修起来会贵点吗”
老师傅静默一瞬,觉得现在的年既然年纪轻轻,张口就钱来钱去的,一点都不高雅,这么好的琴落到他们手上不免有些浪费了。
老师傅抬起耷拉着的眼皮打量了盛景意与穆钧两眼,立刻又释怀了,长得这般好看,便是对钱财上心些,瞧着也是可爱的。
毕竟长得这样出众的人,不知多少人上赶着要嫁他或娶她,更不知多少人会心甘情愿把好东西捧到他们面前,怎么会缺钱呢他们这是认认真真地过日子,多踏实两小孩啊,这可比那些个打肿脸充胖子或者不把钱当钱看的家伙好多了
老师傅笑呵呵地说道“一根弦而已,费不了多少钱,我先看看原来的弦是什么做的再给你们估个价。你们若是觉得值当,我便帮你们把它修好;你们若是觉得不值当,大可以抱着琴去别家看看。”
盛景意一听不费多少钱,还是先报价再修琴,便让穆钧把琴摆到老师傅面前。
老师傅只轻轻扫过琴弦,立刻有了修复方案。他给盛景意报了个价,说道“这琴有些年头了,修复起来得费些功夫,你们可以先到周围转转,一会再来取琴。我这店开了许多年了,不必担心我会昧掉你们的琴,只管先去玩玩再回来。”
盛景意对此没意见,转头询问般看向穆钧。
穆钧礼貌地说道“多谢老先生了。”
老师傅目送盛景意两人走出店门,立刻没了刚才的镇定从容,而是爱不释手、颇为怜惜地把琴来来回回看了几遍,只恨这琴不是自己的。
盛景意和穆钧当然不晓得老师傅一秒变脸,老师傅的店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