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杨彩芽记得。

正是之前她和大郎挖野菜时撞上的王赖子家的王六郎。

王六郎仍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趿着双破旧的布鞋，宽大的旧衣裳罩着干瘦黝黑的身形，随着疾步走动颇有些张牙舞爪的不协调。那对贼眉鼠眼含着凶光，单手拽着个半大小孩，气势汹汹的走来。

杨彩芽眉头皱的更紧，不动声色挡着翠花让开路，王六郎身边的孩子已经囔囔道，“让开，让开好狗不挡路”

翠花似乎也知道此人不是善茬，偏身护在杨彩芽身前，抿着嘴半垂眼帘，只当没听见那小鬼的恶语，眼中却是不屑和讥讽。

那小孩个头矮小，不巧正触上翠花的目光，轻哼一声扯了扯王六郎的手，踮起脚不知低声嘀咕了几句什么。

王六郎本已经大步越过杨彩芽二人，闻言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瞟了二人一眼。

视线在杨彩芽身上扫视一番，突然“咦”了一声，脸上露出个玩味的笑容，满口黄黑的大牙着实令人倒胃口。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语调拖得老长，眼中的凶光略减，浮上层轻挑。

王六郎嘿嘿摸着下巴，“我们倒是有缘。要不是我这小侄子提醒，我还不知道你就是村东那个哑巴。怎么才半个月不见，小丫头片子出落得越发好了”

说着桀桀低笑，小眼睛眯了眯，话语轻浮，“难不成见过小爷一面念念不忘动了春心了”

王六郎的侄子全无小孩的懵懂可爱，听了反而挑衅着看向翠花。

“哎哟，我倒忘了这位可是差点做了人家童养媳的。”王六郎瞥了眼翠花，故作亲昵的对杨彩芽笑道，“你年纪小点也不碍事，小爷不介意也收个童养媳。”

杨彩芽抬眼冷冷看着王六郎。

翠花已是气得满脸涨红，再也忍不住，指着王六郎骂道，“你胡说什么别逮着个人就胡乱攀扯也不嫌害臊”

王六郎不痛不痒的大笑起来，挑起嘴角正要开口，村尾那头的骚动忽然高了起来，隐约夹杂着老妇人的骂声。

王六郎的侄子忙转头看过去，有些紧张的扯了扯王六郎的手臂。

王六郎听着远处的骚动似乎也没了心情再调笑，眼中凶光再次翻涌，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吊着嘴角扫了杨彩芽二人一眼，转身扯着侄子抬脚就走。

翠花看着那走远的猥琐背影，狠狠跺了跺脚，到底忍不下恶气，朝地上唾了一口。

原以为王六郎只是个手脚不干净的，没想到一次两次变本加厉，嘴巴更不干净

饶是她不在乎被人口头上占便宜，听见王六郎捎带上翠花，心中也难免升起股怒火。

杨彩芽压下心中的恶心，抬手安抚似的拍了拍翠花的背，见翠花满脸愤恨不甘的看向自己，不由眯着眼缓缓一笑来日方长，她就不信找不到法子治这个无赖王六郎

翠花顿了片刻，才长长出了口浊气，心知王六郎说的话无法认真辩解，否则岂不是自家上赶着对号入座

对上这种不要脸的东西，真是穿鞋的怕光脚的，有理也说不清

翠花摇摇头，低声说了句“我没事，彩芽你别放在心上”，便默然牵着杨彩芽往曹家去。

杨彩芽挑眉笑了笑，视线落在远处方举人家地头上。

这方举人也不知是个什么脾气

看王六郎上次的熟练举动，应该不是第一次偷方举人家的粮。

要是村里遭贼的不止方举人家，这王赖子家还能讨得了好

她能不声不响的惩治王媒婆，就不信惩治不了王六郎这种只会口吐污言秽语的小虾米

杨彩芽反手握着翠花的手，脚步轻快起来。

大郎刚扎好马步，就听见前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大眼睛不由一亮，姿势却是稳稳当当，丝毫不敢放松乱动。

小包子脸严肃的很，黑溜溜的大眼忽闪忽闪盯着曹卓，嘟着嘴有些不好意思道，“师傅，您，您记得领彩芽姐来看我。半个时辰的马步我一定好好扎稳了”

这是要在彩芽面前显摆显摆自己的“威风”模样

“好。”曹卓忍着笑意，故作正经的认真点头，“我还会告诉彩芽，你新学会了好多字，再给彩芽看你描的字帖。等你扎完马步，我教你打两招拳，好让你两个前老师看看，大郎有多厉害好学”

大郎立即笑得眉眼弯弯，兴奋的应了声“欸”，小拳头捏得更紧，抿着小嘴重心往下沉了沉。

曹卓忍不住笑起来，帮大郎调整了一下姿势，这才点点头，兜着满心欢喜大步往前院走。

权氏转头见儿子脚下生风似的大步走过来，满脸都是压抑的欢喜，脸上笑容更加温和，弯身摸着杨彩芽柔软的头顶，温声笑道，“你要看的书阿卓早都找出来了，你们去厅内看书喝茶，婶子给你们做糕点去。”

“我娘会做好几种糕点，比镇上卖的还好吃。”曹卓笑得与有荣焉，视线扫过杨彩芽落在翠花身上，脚步一顿，有些拘谨的挠挠头，小声招呼道，“翠，翠花也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