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粗糙的一小片一小片的麸子皮,她无语凝噎,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把它吃下肚
幸好公社领导们还要一一发表讲话,她还能拖会儿时间。
她想能晚点儿吃,就不早点儿吃,这个吃着得多遭罪
领导们讲完话,还要让人上台忆苦思甜。
有人上台讲述以前旧政府主政后期,对地方上已失去实质影响力,地方上闹灾了,上面不管是救灾行动还是灾款都下不来。饿疯了的乡民们把树皮草皮全都剥光了。
那人说着,还捧起手里的糠窝窝“现在就是开忆苦思甜会,也能有这个吃那时候哪儿吃得上这么好的东西啊”
还有人上台说“咱们甘谷驿以前也不是没阔过,30年代中期的时候,村里都有几座二层的小洋楼了。可恨的小鬼子过来抢东西、杀人,一把火把村子全烧了。好多逃到山里去的乡亲,
等小鬼子走了又回来了。回来又有什么用什么都没了”
说现在再也不用担心战乱、死亡,就哭起来。
还有说没解放前,自家公婆饿得快断气,临死唯一遗愿就是喝碗面水子的。
自己赊钱去集市买了把小麦,碾筛好做成面水子。
可公婆心里知道家里难,眼泪沽漉的没喝。
当晚就落了气。
都是群泡在苦水里的人们。
台上的人讲,台下的人哭。
上上下下哭成一片。
这“哭景”着实壮观。
都有点震憾到从后世和平年代穿过来的孙希希了。
她知道建国前人们肯定活得很难,但没想到竟是家家户户都苦,也没想到竟是所有人都活在匪患、征兵、战乱、疾疫的威胁中。
她本来挺嫌弃手里散掉的糠窝窝,这会儿却也觉得它看起来变顺眼了。
只是旁边的乡亲有点可怜她,说“你一个城里姑娘,能吃得下去吗这东西喂猪,猪都要急得咬人”
她就说“猪都要咬人,那你们不也吃下去了”
那人说“那不一样啊甭管哪家哪户,每年青黄不接,没有粮食吃的时候,不都得吃它咱都是吃惯了的。你一个吃细粮的城里人,别说糠窝窝了,你天天干吃粗粮试试,胃都能给你刮破”
说着就从孙希希碗里拿了只糠窝窝,说“帮你吃一个。”
坐孙希希另一边的乡亲,也从她碗里捞了一个“我也帮你吃一个。”
孙希希心里又暖又感动,看着碗里仅剩的一只糠窝窝,心想,还不错,只吃一个就可以了。
哪晓得下一秒,就看到田横生满脸煞气地朝她这边走过来
她心道,要糟
怕不是昨天卖布卖了120块,太出风头了,惹得人家想灭她“气焰”
赶紧把左右捞走的糠窝窝,又捞了回来
她猛啃一大口,激qg喊道“苦谁也不能苦群众来,这苦水还是让我干了吧”
左右乡亲
好猛
当场给她鼓起掌来。
这下田横生找不到机会发作了,不甘心地把她看了又看,终于还是返身回了主席台。
只有孙希希自己知道,那口糠窝窝下喉,每片麸子皮都在喉咙管上硬刮的感觉,有多酸爽
三个糠窝窝下肚,她那娇嫩的胃就开始闹起意见来,疼得像胃病发作一般,绞来绞去的。
她脸色都疼得发青了
就这样,田横生还不肯放过她,在台上大肆表扬赵春花最近拥军优属做得好。
还把建立纺织班、妇女互助会的功劳,也归到赵春花身上。
仿佛她是个透明人
牛怀东都听不过去了,当场笑着问他“你是不是说漏了一个人这些事不都是新来的小孙办的你一个当社长
的,气量也未免太小了,人小姑娘不就是来的那天,没跟你敬酒吗”
他这种开玩笑似的语气,反倒让田横生不好发作。
底下群众也笑成了一片。
孙希希胃疼得要命,根本没心思关注一、二把手的唇qiang舌战。
等忆苦思甜会一结束,就请假回家了。
周芜君看她疼成这样,赶紧给她煮了红糖水暖胃,又帮她推揉按摩腹部。
先顺时针推,再逆时针按。
差点给孙希希按得吐出来。
周芜君轻声跟她说“忍着点儿,按一按,等肠胃暖起来,蠕动起来,人就舒服了。”
声调柔软得像在跟自己的亲闺女说话。
孙希希心里微微一动,抬头看她。
光影中的她,身影竟依稀有几分像她幼年时,轻摇蒲扇哄她入睡的母亲
胃都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中午,秦四妞过来了。
腼腆的她上门就直奔灶房的水桶而去。
这已经不是她头一回来帮忙挑水了。
她最初是为了让自家这外来户,能在公社里站稳脚跟,才接了扫盲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