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流州紧绷的心神一散,不由笑了起来,“我看甚好。”
许延伸手隔着白纱重重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他立刻吃痛地捂住额头,知道对方是在开玩笑,仍是止不住笑意。
暮蔼苍苍,一线夕阳没入连绵的云端。天色未暗,月先当空。
许延看了他片刻,低低叹息,转身回到之前的屋里,弯腰把被褥分成左右两床。
叶流州跟着进来,紧紧地闭上房门,又问“窗阁关上了吗”
“是关着的。”
他放下心,取下木簪和帷帽,一头墨发流泻下脊背,正将缚眼的布条的解开,忽然听见身后许延道“你今天很不对劲。”
叶流州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把浸着热水的湿巾盖在脸上,以一个舒服的姿势仰头躺在紫檀木软榻上,模糊着声音道“有么”
“是因为季家吗”许延问。
“任何人知道一个熟悉的朋友竟然出身位极望崇的季家,都会是这个反应吧。”叶流州含糊地笑了一下,“你是季六。”
他带着感慨地重复道“你是季六”
“行了。”这个名字让许延想起不堪回首的过往,立刻打断对方道,“别念叨了,现在赶紧睡觉,养足了精神明早便走。”
夜里熄了烛火,天气热,床榻宽大,两人各占一边,叶流州把薄被踢到一边去,单衣在辗转反侧间散开,无异于光着膀子,黑发黏在白皙的脖颈上。
在静谧的夜色里,他能清晰地听到许延浅浅的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感到困意陷入睡梦中。
那些少年时最担风袖月、悠闲自在的记忆不断在脑海浮光掠影。
皇宫中的大本堂里夫子握着卷书,拉长了声音慢慢向底下的学子们讲解着书中的内容。
案几前坐着满满当当的季家子弟,专心致志地在书上抄录,身为太子的谢临泽却坐在最后面盯着流逝的沙漏,百无聊赖间目光微微一转,看见角落里趴在桌上睡着的季六,把纸攥成一团去砸他。
中了,季六却没有醒,口水流了一桌。
连续五六个过去,旁边季函咳了一声,谢临泽不理会他,把书卷起来向季六的方向掷去,翻飞的书越过数人的脑袋,眼看要落在季六的头上,可他却睡得不大舒服,无意地脑袋向旁边歪去。
于是那书好巧不巧地砸在了砚台上,墨汁顿时向四周飞溅,不仅泼醒了季六,还殃及了季函一身。
夫子再也无法当做看不见,怒道“太子殿下请你出去”
谢临泽如蒙大赦,出去前还不忘提上季六。
夫子忍无可忍道“把季小公子放下”
“先生,我带他出去洗洗脸。”谢临泽指了指季六脸上的墨汁,在夫子的怒火中悠哉地走出大本堂。
剩余的季氏公子们早已习以为常,继续读书,季函离得最近,给泼成了个黑乌鸦,眼睁睁地看着罪魁祸首毫不知错地走了出去,抖了抖嘴皮子,也跟着快步追上。
季六平白无故地遭了殃,在谢临泽手里扑腾着下了地,一边拿袖子擦着脸上的墨汁,一边愤懑地用拳头推他。
那力道对于年长几岁的谢临泽当然不值一提,反而让他笑得欢快。
“殿下”后面季函追了上来,他抖着袍子,“您看看您的所作所为”
“我这是在帮你啊。”谢临泽道,“不然你怎么出来衣服就洗洗好了,走,带你们掏鸟窝去。”
季函不可置信地道“御花园的鸟窝不是被你掏完了吗”
“你不知道,父皇上个月得了西夷送来的画眉,置在御花园里,算算该下蛋了。”
季函大惊失色,连声音都不稳了“不不不不殿下,你难道忘了上次陛下是怎么出动禁军满宫抓您的吗要不是有青辞为您出主意搬来老国师,这事怎么也无法善了”
青辞是国师贯淳道人的亲传弟子,大昭民间多有百姓信奉道法,贯淳道人所出的渡云道观讲经布道极受推崇,其中“大道无为,上善若水”广为盛传,连昭德帝都对这位国师礼让三分。
谢临泽本对这些虚虚实实的玄门置之弗论,可偏偏青辞是一个极为识趣的人,要应谢临泽的趣味倒也简单,他要做什么便做什么,别提繁文缛节世俗桎梏,青辞随他所欲从不阻拦,偶尔还能提几个好的建议。
自从青辞随贯淳道人来到皇宫,谢临泽好几次闯祸都是他收拾的烂摊子。
这边听到季函的话,谢临泽想了想道“那我们小心点别被发现。”
季函“”
这边几人来到离御花园湖边,谢临泽草草给季六擦了脸,被湖水稀释的墨痕一道道地布在他的脸上,让太子殿下看了直发笑。
他和季函爬上高高的槐树,让季六在底下把风。
偏偏事不如意,季函从鸟窝里掏出鸟蛋时脚下一滑,整个人差点跌下树,让谢临泽抓住手臂才站稳了身形。
可这慌忙之间的一失手,鸟蛋远远飞了出去,还砸在了别人的头上,碎了人一脑门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