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将层层琉璃瓦涂上了瑰丽的色泽,府第巍峨坐落,四角飞檐,云鹤雀替雕琢精细,朱红梁柱屹立着撑起门楣,门前左右两座麒麟石雕,威严凛然,来者宾客如云,尽是锦袍玉冠,仪仗扈从连绵。
许延和叶流州行在其中异常显目,一人衣襟上绣着方孔钱,一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袍子,头上还戴着笼罩了大半身形的帷帽。
叶流州侧耳听着动静“这户人家似乎非福即贵啊,是在朝里当官吗”
“算是有些权势吧”许延正说着,门口的小厮将他们一拦,“不知二位可有请柬”
那夹带在信里的请帖早让许延给烧了干净,他转了转修长手指上戴的玉扳戒,神色淡淡地小厮对视,并不答话。
小厮原本还带着一丝轻蔑,对上他的目光,觉得背脊有些发凉,强撑着道“你可知这是何地,没有请柬就别”
还没来及说完,背后突然响起一连串脚步声,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推开小厮,恭谨地拱手行礼道“见过公子,里面请,老爷已经等您很久了。”
许延心下有些讶异,要知道他离开这里有十年之久,能一眼将他认出来,看来对方真是有备而来。
他随手把提着的贺礼交给管家,叶流州跟着对方的脚步声绕过影壁,分别乘上软轿前行,到了垂花门停下。
管家上前一步,道“老爷就在里面,只不过您得一人去见他”
叶流州掀开帘布钻出来,许延便在他耳畔说“我去见祖父,你先去偏厅等我,待出来了带你买竹筒酒。记住,别跟人交谈,也别乱走。”
他欣然答应道“好。”
小厮引着叶流州朝一侧走去,许延跟着管家进了庭院,庭中水缸浮着一面绿叶,托着雪白含金的睡莲,花瓣底下隐隐可见锦鲤游动。
离水缸五六步处置有案几,上面铺着澄心纸,一白发老人立于前,提笔在纸上写字。
许延走近,微微颔首,唤了一声“祖父。”
他这般礼数不周,老人却半分没有动怒的意思,反而对他露出一个和蔼的笑来,带动了眉目间的褶皱,“延儿,回来了。”
“是。”许延垂目,没有兜圈子,而是直接道,“祖父,我这次回来是为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老人叹了口气,他重新低下头,手腕带动狼毫,墨汁在纸上淋漓纵横,“可你也要顾及今儿是我七十大寿,还没开始便要生生与孙子分离吗”
许延说不出话来。
老人又道“你难得回来,不如先住下陪陪我时日无几的老头子。”
许延深深皱起眉,还没来及拒绝,老人便转向候在一边管家,“让我瞧瞧,延儿送的是何礼”
管家拆开盒子,将红玉石梅树盆景放在案几上。
老人定睛看了一眼,意味深长地一笑,“梅寿长春,延儿有心了。你在外经商倒有所成,想族中弟子多是养尊处优,倚赖门楣,却是缺了你这份心性,带着病重的母亲,这些年想必过得很不容易,幸好你长大了,离镇又是个温山软水之地,在那里调养倒也不错。”
许延听他说到离镇的目光微微一凛,不自觉带了一丝嘲讽地道“想不到如今祖父还知我们所住之地,当年您若是肯留意一分,我母亲也不至于要去离镇调养身体。”
老人放下狼毫,静了片刻,道“十年前我还在朝为官,当时先帝驾崩,宫廷剧变,一切发生得措手不及,我日日留在宫中料理政务,昼夜难安,待知晓此事时已经迟了,你要带你母亲走,我本是不答应的”
许延神色复杂,问出了一个让他困惑已久的问题“您既然不答应,为什么要帮我们离开”
叶流州坐在椅子上,小厮端上茶便退下了,他静静出了会神,觉得无聊,便背着手在空无一人的花厅里晃悠,从挂在墙上的画开始摸索,手指触碰到微微凸起的印章。
没摸出来是个什么字,便听一阵盈盈的脚步声和笑语朝这边移过来,像是府里的女眷,他退回几步,坐回椅子上,装模作样地端起那盏茶。
一大伙年轻女子簇拥着进了花厅,绮罗珠履,明艳不可方物,行走之间婀娜多姿,环佩叮咚。
见着独坐一角的叶流州,皆是一愣。
“这是谁”有姑娘好奇地向同伴投去询问的目光。
又有几人走近坐在边侧言笑晏晏地问道“姑娘是哪一府小姐,怎么瞧着这么眼生”
叶流州乍一听这话险些摔了茶盏。
他穿着一身宽大的红袍,头上帷帽垂下的皂纱遮住了大半身形,又因坐着,委实分辨不清男女。
刚才那个小厮是不是把他带错了地方,这里怎么是女眷的聚所他一边想着,一边无奈地摘下帷帽,露出斜飞入鬓的眉毛、绑着布带的眼睛,挺直的鼻梁,完全是男子的轮廓。
“我不是姑娘。”叶流州说。
周围一圈姑娘齐齐傻眼,有些反应过来羞赧地后退,更有养在深闺极少与男性接触的小姐,好奇地接着问“你怎么会在这里是看不见走错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