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屋子里,并不通风,刚一踏进去就闻到一股子汗酸和食物腐臭的味道。
和之前牙郞所阐述的完全相反,汪小武的家,不仅不是家徒四壁,还堆满了各种杂物。
装着米粮的框子,放着猪肉的案板,几个锃亮的坛子,不成套的家具,随意扔着的棉被衣物,还有锅碗瓢盆各种簇新的半新的物件乱堆一气,毫无规整。
几乎无处下脚。
堂前正中间,摆着一张八仙桌,围坐着五六个人,初春的季节他们随意裹着件破衣服,蹬着草鞋,顶着一头油腻
他们脸色发黄,眼睛里布满血丝,却如同打了兴奋剂,精神亢奋的有些近乎病态。
刚好一局结束。
听见脚步声,几个赌徒回过头来,视线落在余初身上。
左边披头散发的瘦高个,摸了一把自己的下巴,脸上的笑容十分放肆“哟,汪小武,你又领了个小娘子呀,这个可比你那个小青柳长得好。”
身边人跟着起哄。
“你什么眼神,只是长得好吗,那小蛮腰”
“嘿嘿嘿”
汪小武挥了挥手“去去去,我有正事呢。”
瘦高个嘴皮一翻,笑的猥琐而暧昧“你能有什么正事,难道青天大白日的,得了个小娇娘,就要往屋里”
此时,走在最后的顾文澜,刚好踏进了门,瘦高个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彻底没声了。
作为三教九流的下九流,他们最不差的就是眼力
打头那个姑娘还好,穿的是成衣店最普通的衣裳,头上除了素银簪子,全身上下什么饰品都没有。
从走姿和直视男人的眼神,一看就是小门小户才会养出来的,随口调笑几句,看个好看的小姑娘怒红着脸的样子,本没有什么。
但是后面进来的那位公子不一样。
这位公子周身上下,没有一件事起眼的,但是也没有一件是便宜,哪怕是脚上那双靴子,没有几两银子打不住的。
更何况那气度
汪小武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知道同伴现在怂的恐怕跟脓包似的了,嗤笑一声“说啊,怎么不说了。”
那人也是脸皮厚的,一抹脸“我刚刚说什么了么我怎么不记得,来来来愣着做什么,继续继续,押大押小”
于是,桌子上又赌成一团。
汪小武自己走到堂前的角落,给自己拉了把椅子,斜歪歪的坐着,伸出右手抓了抓后背。
他看了一眼只站在门旁没跟上来的顾文澜,视线落在余初身上“今天看在那位公子的面儿上,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说吧,想问什么”
余初找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站着“瓶子哪来的”
“什么瓶子”
“你在西市卖出去的那个瓶子。”
汪小武掀了掀眼皮,直视着余初,确定了这个小姑娘不是诈他,而是真的知道,买瓶子是自己。
“这个问题,姑娘你问的就有意思了,那种宝贝,当然是祖传的。”
“哦”
这个祖,传的跨区了。
汪小武随口胡诌“你别看我现在这样,我老汪家也是出过大官的,有田有地有商铺,给子孙留点东西应应急,也很正常是吧”
余初了解这类人,满嘴跑火车,脑子塞的都是弯弯绕绕,无论怎么问,得到的答案估计差不多。
她看着汪小武,敛起了表情“那巧了。”
“什么”
汪小武没有听懂眼前这个姑娘的话,只见那姑娘往前走了几步,直勾勾的看着他,笑的十分诡异“你家老祖宗,今天可能有话要跟你说。”
问候祖宗的话,往日若听起来,自然是骂人。
他跟别人吵架,问候对方祖宗十八代也只是个开场,各种脏话能不间断能骂上半个时辰不重复。
这姑娘这一句,一点力道都没有。
但是汪小武眼皮突然跳了下,意识到事情可能没有他料想的这么简单“姑娘,你看我也累了,今天就”
话没有说完,余初伸出一只手,覆在他的耳朵上,见下意识他挣扎,另外一只手伸出食指,贴在了她自己的唇上“嘘你听。”
汪小武注意力瞬间被拉了回来。
他只觉得听到一阵“轰隆隆”的惊雷声,随即,一道暴戾男人声音像是凭空钻入耳朵里“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不肖子孙”
轰
寒意像是从天灵盖直冲而下,在汪小武的四肢百骸散开,所有的骨头都被冻结住,后牙槽无意识的打着冷战。
他全身软成一团,只觉得裤丨裆底下一热,有什么正在从身体里倾泻出去。
“我”
直到那姑娘离开,汪小武背后的汗毛依旧是倒竖着,牙齿打着冷颤,几乎强撑着才没有晕过去。
桌子上赌徒原本还想嘲笑一句,等看清他死白的脸色时,吓了一大跳。
几个人面面相觑,并没有无意再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