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皇后颇感诧异,“皇子纳妇,哪里轮得到做臣子的同意或是不同意陛下,到时你下了口谕,还有人敢抗旨不遵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68”
在章皇后看来,文官们虽迂腐,却忠君,皇帝若命他们谁家的女孩儿做皇子次妃,他们只有唯唯诺诺的份。乐意呢,欢天喜地把亲事办了,不乐意呢,憋着一口气强颜欢笑,也只能把女孩儿双手奉上。
为了桩不合心意的婚事,抗旨为了个女孩儿,和皇家对上章皇后觉得不可思议。对于一个家族来说,女孩儿算什么呢,若是献出一个女孩儿能让家族受益,多少人家求之不得。
况且,皇子次妃虽比正妃低一级,却不能视做寻常妾侍。次妃一样是由朝中派出正、副使行纳征礼,冠服拟唐、宋二品之制,仪仗视正妃稍减。成亲的时候,虽然皇子不亲迎,可是也要到奉先殿拜祖先,这到奉先殿拜过祖先的人,谁敢小看了
这样的地位还不满意,想头也太高了吧。章皇后不快。
皇帝温和说道“朝中敢抗旨的文官多了。御史是用来做什么的科道是用来做什么的皇后,这些人职位卑微,可是,都直言敢谏。”
章皇后矜持的笑笑,“他们敢劝谏陛下,是为着朝政。若为了私人恩怨,谁敢多说多话”为公事,他们劝谏皇帝还能得个美名,为私事和皇帝对着来,成心找死不说,名声也不好不到哪去。
皇帝摸摸鼻子,“他们才不会当成私人恩怨,能骈五骊六讲出一堆大道理来。皇后,夫妇为五伦之首,缔结婚姻是大事,不可等闲视之。”
皇帝设想了一下,“朕若传下旨意,命裴锴孙女为小十次妃,裴锴定会上表推辞;若推辞不过,他大概会吩咐家人准备好棺材,然后上书,慷慨激昂的把朕骂个狗血淋头。”
“裴锴,他从来都是这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想要逼他献出宝贝孙女,他会选择死。”
章皇后愕然,“至于么”孙女嫁到皇家,这是多大的荣耀,他会这么想不开
“至于。”皇帝淡定的点点头。他和文官常年打交道,对于文官的风骨、宁死不屈,知之甚深。
“这种蠢人,让他死好了。”章皇后冷冷道。
章皇后很早之前就知道十皇子待裴家小姑娘与众不同,但是,并没放在心上。十皇子的王妃她反正已经给挑选好了,若是十皇子有了红颜知己,有了中意的姑娘,家世人品都过的去,娶做次妃便是。章皇后一直是这么想的,可是皇帝这么一说,她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和十皇子的心意难以两全,又是烦恼,又是焦燥。
皇帝气的拍了桌子,厉声道“裴卿是朕的股肱之臣他才能卓著,八年前朕便想调他进京任职,姑苏百姓沿河哭泣挽留,数十里不绝。皇后,你知道一个人做官做到什么程度,才会被百姓这样爱戴这样的清官,这样的能吏,在皇后眼中竟是该死之人”
只为你一念之私,这样难得一见的官员连活命也不能了么皇后,你真是让人寒心。
章皇后见皇帝动怒,略一思忖,站起身走到皇帝面前,跪拜俯伏,“妾失言,妾知错。陛下,妾只是一时气恼,并非真起了恶毒念头。”
章皇后在地上俯伏良久,殿中寂静无声。
章皇后见皇帝没有饶恕她的意思,心里也后悔。明知道他在朝政上是极精明的,却轻侮朝臣做甚唉,都怪他方才太过随和,太过迁就,让自己没了警惕之心。
“我是你原配嫡妻,是你两子两女的亲娘,便是真说错了什么话,也不该这般给我没脸。”章皇后心中抱怨。
皇帝大概是生了真气,章皇后已经跪下请罪,他最后还是拂袖而去。走的时候,怒气冲冲的。
坤宁宫的宫女、嬷嬷、内侍全都惶恐不安,章皇后含羞抱愧,命宫女替自己卸去钗环首饰,脱掉燕居常服,换了素衣,步行到乾清宫正殿前长跪,脱簪待罪。她已经五十出头,老了,首饰卸去,长发披肩,一张面孔显得更为苍老。她平时是很雍容华贵的,到了这会儿,神色间却满是羞愧和不安。
皇后其实是一个非常不安全的职位,皇帝若要翻脸,她无力对抗。
章皇后脱簪待罪,太子、太子妃、十皇子没多久就知道了,一个个魂飞魄散。太子犹豫,“不知是为了什么事咱们该如何求情”太子妃心里知道应该和皇后宴客的事有关,可是事涉太子爱弟,她不知该如何开口,神色踌躇。十皇子很麻利的把发冠取了,大衣服脱掉,鞋子也踢飞,“大哥大嫂你俩仔细商量着,我先去救急。”也不管太子、太子妃同不同意,蛮横的推开一帮内侍,光着脚,飞奔到乾清宫正殿前,跪在章皇后身后,“娘,我陪您一起。”
章皇后头也不回,冷静的吩咐,“是娘说错了话,和你无关。小十回去,不许瞎胡闹。”十皇子很固执,不肯离开,“不成,我得陪着您。”
内侍忙进去禀报,“皇上,十殿下大衣服也没穿,光着脚,大概跑的急,不知踩到什么了,脚上还流了血”内侍话没说完,皇帝扔下手中的奏折,厉声喝道“还不请太医,啰嗦什么”内侍忙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