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
观亭月言不发地穿好衣裙,系好带子。
明朗的朝阳沿着破漏的窗洒进屋内,堪堪从她绑发的臂弯间穿过,把手臂上五道深红浓郁的痕迹镀上层柔和的金色。
异常刺目。
她将自己从上到下恢复原状,拍拍尘泥,没有留下半句言语,连头都不曾转过分毫,便推门走了出去。
昨日那匹白马正悠闲自在地找了块地低头食草。
休息了整夜,它容光焕发,眼见有人现身,当下嘚嘚嘚地迈着蹄子小跑过来,亲昵地拿脑袋蹭她。
而观亭月却没有骑上去,伸手拍了拍马脖子,牵起缰绳,慢条斯理地朝南而行。
她身上都是伤,什么乱七八糟的伤皆有,血汗凝结在发丝里,步子透着疲倦,拖拖沓沓的,只闭眼让阳光冲洗自己。
走了不出百丈,隐约听得背后有细细的“沙沙”声,是串很不明显的脚步。
观亭月若有所感地回头,少年便顿时停住了身形,举止略微狼狈地打了个晃,隔着片汪洋的荒草,目光小心翼翼又带着温柔复杂的情绪,安静地注视着她。
那样的神色流入眼底,她心里仿佛被什么重重击,昨夜发生的种种潮水般涌至脑海。
包括让鲜血染就的月夜,包括那间脏破的小木屋,包括他们两个人
观亭月眼角狠狠地压了压,她彻底转过身来,面向着远处的燕山,语气低哑而温和,“我给你留了袋银票和
钱两,你拿去做点小生意吧。”
“离开观家军,不入麒麟营,你可以活得很好的。”
“反正”她犹豫片刻,“反正你还年轻。”
少年声不吭,只如既往地把她望着。
观亭月忽然很不想看他的眼神,敷衍又烦躁,“你走吧,别再跟着我了。”
她决绝地扭头,不为所动地继续往前。
然而没过多久,那个固执却轻怯的脚步声再度响起。
她埋首大步行了阵,终于不耐烦地喝止道“都说让你别跟着我了”
观亭月咬咬牙,不知是冲着谁喊,“常德的后备兵已经没有了,没有了你还留在观家作甚么啊”
可他仍然什么话也不说。
好像只要这样执拗地跟在她身后,她就拿他什么办法也没有。
观亭月加快了步子,拎着缰绳忿忿地走了段路,背后的窸窣声形影不离,紧随着自己的节奏,亦步亦趋。
她莫名恼怒到了极点,回头厉声喊道“我叫你别跟着我别跟着我”
“滚”
她捡起脚边的块石头,毫不手软地朝燕山砸去,“滚啊”
带棱角的石块擦着少年的额角,砸得他微微偏了下头。
划破皮肉的地方迅速地变红,变深,血肉模糊地淌出温热的液体,流过那双干净如雨后青山般的眼睛。
观亭月忽就从其中读出点纵容的温柔来。
她再要捞起块更大的山石,可无论如何也砸不下去了。
那块石头深深地掐紧手心里,在五指间颤栗抖动。
观亭月猛地扔开碎石,冷傲而凶狠地走到燕山面前,把揪起他的衣襟。
“你什么意思”
“别以为你现在就是我的什么人了。”
燕山轻启唇“大小姐”
她当头就怼,“我让你说话了吗”
少年立刻闭上了嘴。
对方的反应尽数落入眼底,观亭月顿了少许,尖锐的眉目突然收,自暴自弃似的笑得十分凉薄,“你这么听我的话”
“好,好啊,想留在观家军是吧行啊。”
燕山的眼光蓦地亮了。
她说道
“我现在命令你,待在原地,哪儿也不许去。几时天下雨了,几时才能回将军府。听明白了吗”
他用力地点点头,怕她不信,又多点了几次。
观亭月冷声补充,“听懂了,那就不准再跟来。”
少年于是动不动地站在当场,生疏地表示着自己的决心。
彼时他还不知道,自己早在那刻,就被毫不犹豫地抛下了
燕山目送着观亭月翻身跃上马背,路头也没回,逃离什么似的疾驰而去。
视线里那抹暗红色的影子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茫茫的荒野,蒿草随风推开层细浪。
他是真的相信了。
而且对此深信不疑。
可燕山从未想到,观亭月压根没有回将军府。
她轻描淡写地骗了他,不惜切地断了所有的后路。
至此以后,便是十年。
山水相隔,天涯路远,他们再没见过面。
漫长的光阴在支离破碎的记忆里混乱闪现。
观亭月总觉得自己脑中浑浑噩噩的。
长梦把她拽回了这生最从容快乐,也最愤恨无妄的时刻,让她于此间抵死挣扎,追着个又个熟悉却模糊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