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沈括没有真的马上就走,他接到书信之后,在京兆府逗留了一天多,让刘府的下人都出去,说是筹粮募兵什么的,搞得声势很大,几乎整个京兆府都知道,沈括领了刘经略相公的均令,要去秦州给刘经略相公打前站。
对于京兆府的官员和士大夫们来讲,他们对于沈括这人是有看法的“沈存中啊此人为求官,无所不用其极,非君子也”
这是士人的看法,至于有差遣的官吏们,往往笑了笑,便不开口。
没有任实职,那自然可以高谈阔论,有正经差使的人,打狗看主人,没有谁想去跟刘瑜闹不愉快,别说刘瑜出任秦凤经略安抚使的公文,在行文给刘瑜的同时,就已行下来。其实之前那任经略安抚使,病死或被病死在任上之后,大家也都知道,下一任,大概也只能是刘瑜了。
这时节,要是把刘瑜搞恼火了,说一声他不去他完全可以称病啊,之前朝廷那么对他,刘瑜真不去,整个大宋的舆论,绝对同情他的会居多。好了,那到时谁去谁恶了刘瑜,人家称病时顺便给举荐一下,那怎么办
所以京兆府,有差遣的官员们,都特别给沈括面子谁也不想去接秦凤经略安抚使这个差使啊要因为得罪沈括,恶了他后面的刘瑜,那就是个大麻烦,刘瑜是个护短的,这时节谁还不知道真惹恼了,刘瑜真说他不去当这劳什子经略安抚使,那谁去接任
不是不想当官,再好当官,也得有命当才是,李师中、窦舜卿就不说了,连韩缜都落不了好,刘瑜去了一趟,大家以为没事了,结果刘瑜一卸任,再派人去当这经略安抚使,却落个壮年病死任上。
到时刘瑜称病不去顺手给举荐了,被荐者去不去朝廷又不曾象亏欠刘瑜这般,如今边关有事派了差遣,被荐者畏死不去,以后还要在官场混,那就是巨大污点了;去就没被病死在任上吧,王韶那性子,哪里又是好配合的李师中、窦舜卿的例子就在前头呢
“刘经略相公,从不曾走眼,不见得沈存中,便不济事。”京兆府的官员,聚会喝酒时,往往都这么说。不见得,就是或者的意思,其实更深一层的意思,无非就是,也许有可能,沈括能行吧,但大体上来说,是不行的。
听者往往也大笑起来“是、是,沈存中说是去为刘经略相公打前站,筹粮募兵,当真别出心裁经年老卒不要,杀过人,见过血的贼配军不要。偏生要什么良家子,哈哈哈,好人家的儿郎,谁会去当兵便是去了,上了阵,如何能厮杀”
“这不好说,不好说,或者,刘经略相公,有什么特别的章程,付于沈存中嘛。”接着肯定便有人这么打圆场。然后大家都称有理,反正意思都表达了,把话兜回来,也不算得罪了刘瑜嘛。
“沈相公,募兵一日,只得十数人。”府里的管事,却是来向沈括汇报。
而另一位管事,更是苦着脸道“若无约定的印信,那行铺里掌柜,无论如何也不肯拿出钱粮来啊这可如何是好”
沈括却是一点也不慌乱,点头道“这个是自然,经略相公立的规矩,若是这样就能乱了,还叫什么章程”在这些管事面前,沈括是很注意的,绝对不会去称刘瑜的字,以免传到刘瑜耳里,觉得自己不知道分寸和上下,只听他又对着这两个目瞪口呆的管事说道,“那十几位募来的壮士,先在府里安置下去,等着经略相公到了京兆府,再请经略相公做安排便是。”
说话之间,剥波匆匆入内来,沈括便打发走了这两个管事,对着剥波问道“如何”
剥波没好气地说道“若不是主人教我听你的,老子才不耐烦去弄这等事”
话虽如此,他却是小心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递了过去。
两层油纸包着,又有一层薄薄的羊皮封套,用蜡封好了,便是下雨也湿不了里面的纸张,便是掉进水里,及时掏起来,也不会误事的。
沈括笑着取了小刀,小心打开蜡封,里面却是一份公文,永兴军路经略安抚使,行文到下面县里,调派吏目民夫之类的公文。而且还是司马光签署的落款,着实便如剥波,也不知道沈括要这东西干什么,所以他说如果不是刘瑜分派,他压根就懒得去理会沈括。
“你以为弄这公文没有用处”沈括笑着问道。
剥波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自己倒了杯冷茶,一气喝了“有什么用处你能用它做什么屁也干不成,偷这么一张玩意,用来上茅厕么”
“嗯,让你到京兆府里,把如今的永兴军路,经略安抚使的印信偷出来,你能行么”沈括皮笑肉不笑地望着剥波。
后者白了他一眼“到下面县里,便是有主人之前安排的弓箭社教习牵线,前后连吃食和送礼,也都是花了近乎二十两银子,把那书吏灌倒了五六个,趁着酒意,说是上茅房,老子才帮你弄了这么一张玩意,你让老子去偷京兆府的印信,不如叫老子去死按着主人的话说,你这不是犯了痰,便是脑子里进水了”
沈括也不生气,只是笑着道“那便是了,所以只能去偷这东西。”
说着沈括便示意剥波生炉子烧水,然后就开始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