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让刘瑜有点摸不着头脑,叫了白玉堂过来问,后者却是道“那大将说是相公派了女医师到军中,却是少见在乎士卒性命的,若不是有这些女医师在,他一起在军中效力的同乡,只怕白天就得有四、五人死了。”
刘瑜长叹了一声,点了点头没有聊下去的谈兴。
其实别人不知道,刘瑜自己是清楚的,十娘她们,做的不外是两件事,一个就是消毒,煮过的绷带,煮过的针、手术刀,烈酒冲洗过的伤口;一个就是伤口缝合。
对于坏疸,对于发炎,都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但他刘瑜,总归不是医科生,所能想出来,也就是这两条。
就这两条,按这大将的说法,却就已是几条人命。
人命的逝去,让刘瑜很有一种无力感,他感觉到自己所能做的,竟是如此之少。
“也许我什么都改变不了。”刘瑜苦笑着,对着身后的唐不悔这么说道。
不是他想和她谈论人生,只是因为,他也是人,总归也有想要倾诉的瞬间,有沟通的欲望。
唐不悔的回答很简单“不,奴知晓,相公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若他日相公得入中枢,则天下百姓,再无卖儿卖女以活命,再无异族侵边,再无贪官污吏害民之事”
她很坚定,刘瑜听着她的话,没有回头去望她的脸。
甚至比仙儿还要坚定,这是唐不悔受训练那一天,就被灌输的思想,用肉食,用衣裳,用零花钱,用远远优于其他同龄伙伴的一切,筑成的坚定。她人生里,到现在为止,所有的美,所有的善,所有的甜蜜,所有可以在同伴中炫耀的事或件,都是她现在所护卫着的男人给予她的,在她连他的脸都没见过的时候。
而这几年的艰苦的训练,她和同伴都一样,他们唯一的信念,就是最好的人,能见到这个男人。
她终于站在他的身后,为他持刀。
她自豪,她意气风发,她比刘瑜自己还要更坚定,更执着地信任他。
“也许,我还是可以改变一些东西的。”刘瑜低声自语。
他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如身后的少女所想的,无所不能,无所不知。
那是神,他不是,他是人。
就算入主中枢,刘瑜也不是妄人,他真不觉得,自己就一定能比王安石做得更好。
也许,他会避开王安石走过的一些弯路吧,但他无法保证,也几乎是必定,会经历另外的弯路,而可能他会比王安石摔得更惨。正如这个营盘里,很明显,统领军兵的能力,他就明显不如王韶。
他为自己沏了一壶茶,慢慢冲了出来,就听着号角声响起。
夜袭,果然如王韶所料,夜袭如期而至。
不过他伸手止住了身后的唐不悔,也对着匆匆奔出来白玉堂摇了摇头“守好这院子就可以。”
他信任王韶,虽然他知道,自己跟王韶不可能再回到几年前的交情了,但至少在军略上,他信得过王韶。
“此战之后,要在军中,把敌方的细作揪出来。”刘瑜对着白玉堂这么说道。
这是一件不容质疑的事,刘瑜很确定,这军中是肯定有蕃部细作的,要不然的话,怎么可能如王韶所说的,蕃部知道他病了,知道刘瑜过来,就发动了突袭
号角在响起,军兵的甲叶撞击作响,脚步声急促而不慌乱。
弓弦的崩响一声声在黑夜里响起,刘瑜侧耳听着,其中似乎有一种特别的韵味。
然后是很多蕃部的喊杀声,叫骂声。
而宋军这边,却是沉默的,跟下午在刘瑜带领下的,热血沸腾的作战完不同。
在刀剑的撞击声里,闷哼声里,刀枪入肉声里,几乎听不到任何宋军的声音。
“王子纯果然知兵。”刘瑜点头赞叹着,这就是差别。
同样的军兵,同样的人手,在王韶手里,竟就有这等不同,这是教人不得不叹服的事。
不过刘瑜并不对此有什么愤怒或郁闷,也不因此而对王韶产生妒忌。
人不可能全才的,这是一个现实世界,不可能回避的事实。
能知人尚用,对于首领官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事。
“小白,你去把院子里所有还能拿得动刀枪的,不论男女,有甲披甲,无甲也尽量穿上厚实衣物,都在这檐下列队,随时准备支援王机宜那边。”刘瑜突然对着白玉堂这么吩咐,后者愣了一下,但马上就下去办了。
刘瑜看着点了点头,白玉堂通过潜伏到瞎征手下这段时间,已渐渐完成了一个大侠,江湖上以武乱禁的大侠,向职业间谍,职业军人转变的这个过程。接到命令之后,不是去考虑合不合乎自己的心思,不是去跟刘瑜解释,外面战况如何,需不需要支援,而是马上就执行命令。
包括十娘在内,还有那五个跟唐不悔一起出来跟随刘瑜的少年,负了伤包扎着的雪白绷带,在黑夜里,灯笼光芒下,颇是鲜目。一个个全在檐下站着,这些人都是边地出身,或是边地生活过几年的了,不论上过阵没上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