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汴京的清晨,恰是雪晴,漆黑之中一缕曙光方自显现,那些倒夜香的手推车,已载着两个木桶,在各厢各坊之间穿行。
城南左厢莲花坊的一所小院子里,便传来咒骂,大约是倒夜香的声响和气味,让这人睡不下去了“这还让不让人睡每天都这么早就来折腾不能数钱数到手抽筋,至少让我睡到自然醒啊”
那人恨恨地叫骂着惹得院子里的公鸡连忙打鸣,狗也叫了起来,愈加的喧闹。
房子里就传来捶打床第的声音,但看着翻来覆去,那人终归无法再入梦乡,不多时就听着门响,那人披衣起来,走到院子里洗漱,边用细盐漱口,边含含糊糊骂道“要不发明个高跟鞋有了高跟鞋,大伙学习欧罗巴的习俗,直接从二楼倾倒排泄物,叫这些倒夜香的,都他妈的饿死”
“公子,欧罗巴是何物高跟鞋又是甚么物件”脆生生的声音,略有点乡音。却不是苏杭的柔糯腔调,带着几分陕西秦凤路的气息,在这清晨里听着,倒是颇有几分提神醒脑的功效。
被唤作公子的接过绞好的毛巾,胡乱抹了脸。边上高挑的丫环,却不肯就此作罢,抢过毛巾仔细给他又拭洗了一番,微嗔责备道“公子,您现也是有官身的人,可不敢这般的不自爱,敢下面的人看着,失了上官威仪”
“上官威仪”那公子倒是生得一张白净脸皮,约莫七丈有余,由那丫头细心打理了头发,却也是一表人材,只是他脸上尽是自嘲的神色。
“可不是么您现是大理寺评事的大官来着,怎么能这般不讲究”丫环搬了条凳,教这公子坐在院子的井旁,取了黄杨木梳,为他梳理那一头乌黑长发,嘴里却仍念叨着,“仙儿平日和邻里便有什么冲撞之处,左邻右舍可给脸面了,便是去坊市买肉,那屠子都少不得在竹笋壳里,多扎上一截板油”
仙儿说起这些琐事,颇为自豪,给公子梳好了头,便又端来了温水,自要去厨房准备早餐。公子不耐烦地说道“忙乎啥去买了几个肉馒头回来,随便吃了就是。”看那丫环应了,却又问道,“秦凤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信鸽还没回来,那边有王机宜镇着,想来无事吧”仙儿下意识应了一声,却就感觉不对,板起了脸,瞪圆了那丹凤眼,“公子,咱们可说好了,不回那边远恶地,要在汴京这花花世界好好过活”
“别瞪了,都成牛眼了,快去买包子吧。行了、行了,在这汴京的花花世界好好过活,我答应你就是。”公子无奈地挥了挥手,打发丫环出门去。
待得她转过照壁,传来搬起门闩的声响,公子却是摇头苦笑。
“这叫花花世界没见识,了不起也就二线地市水准唉,十八年了,不觉也过了十八年。”
十八年,他从现代都市大企业里小有成就的中层管理人员,变成北宋一个呱呱落地的婴孩,已经十八年了。没有退婚,也不是天煞孤星父母双亡,更没有童养媳与他谱写一段情史,殷实的耕读农家,祖上出过一位举人,可惜在这北宋,如没有关系的话,举人是没官可授的。
“我刘瑜也算这样了,少壮很努力,神童当过,学霸也当过,结果怎么还是悲伤啊。”
他虽然是不会造琉璃弄炸弹的文科生,但却知道,狄青这军神,在这宋朝都混得憋屈无比,所以出世就带着前一世的记忆,自然是用心读书,想从科举博个正道出身,神童当然不在话下,学霸是指中过举人。举人的确是学霸了,相当高考全市前几名的概念。
可这不是大明更不是满清。
他这中举的时节,是大宋,富甲环球的大宋
而且还是北宋英宗年间,整个大宋的文学素养不是一般的高。
没家世,又没中进士,想当官别做梦了就算进士,只有虚职的也很多。
结果他跑去边境一番钻研博命,方才得了这官身。
丫环仙儿说的大理寺评事,不过是寄禄官,也就是领薪水的级别,实际上不是刘瑜的从事的工作;
他正式的工作,叫做“权发遣城南左军厢公事”。
且不提权发遣这三个字,用在这个差遣上,是如何的恶意和不相匹配。
单就字面来看
权,就是临时,差遣本就是临时工,还加个权字,就是临时的临时工。
但这临时工,还不是让他到城南左军厢当领导。
都厢差不多就是区政府的级别,例如管勾左右厢公事,就是首都的区长级别了,那得有地方施政经验的京朝官,才能干的差遣;城南左军厢这种基层军厢,差不多就是现代的街道办事处,当街道办事处领导的,叫厢虞候,是吏,不是官。
刘瑜要是有根脚的,当然可以把那厢虞候挤开了。
但开封府没有说话,都厢也没人开口,刘瑜又不是“勾当城南左军厢公事”,身为左军巡使心腹的厢虞候,不可能把位子让给他,厢虞候由军巡使亲吏充任,那是有条文的事。
不过刘瑜总归是有实缺差遣,让他无所事事也不成,厢虞候就分派他管城南左军厢下面的第七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