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鲜活的情绪都仿佛被他融化在了水里,他的少年梦,他的白月光,还有他的一切,都随风逝去了。
“若非你忽然掉进井里,我也不知道,原来我还忘不了她啊”
凌轩微笑,可他的眉目之中终于还是有了一些波动,隽永的目光之中有些悲哀的快意。
情之一字,伤人最深。
时映雪虽没有切身体会,可她见过了珩锦和婵,又见过了涟漪和她的少年郎,还有这许许多多的世间爱意,便很能懂的凌轩此事话语之中的喟叹。
若非此爱当真彻骨,怎么会过了这样多年还历历在目
说起时家的宿命,凌轩的神色都没有任何波动,他口口声声说着不甘,可连眼神都是安静的。
可说起杜月明,他的眉目里便后悔挣扎起来,仿佛一张空白的纸上泅染了水迹,水被打湿而变得透明,下面藏着的内容才渐渐显示出来。
隔着一层半透明的纸,她跃然纸上,娇美的样子一如当年令他心动的时候,刻骨铭心,却又朦朦胧胧。
这才是他最痛苦的地方。
时映雪做顾笑生的时候,呆呆地站在大殿前。
那时候漫天的日光倾泻而下,身边的小姑娘小心翼翼地将糖果递给她,目光之中半分羞涩,九分半担忧,回头看到她的瞬间,心里属于凌轩的那一份后悔几乎是刹那决堤。
说来可笑的后悔,近乡情怯的颤抖,再别重逢的激动,种种情绪在凌轩的心中翻涌可这一份再别重逢,也是他私心里自己偷来的半晌快活。
后来,即便自己问鼎朝天阙,万人齐贺,也不过如此。
自分别之后,算起来和她最近的距离,兴许是朝天阙上两个名字之中的距离罢,他再也无法触碰到她,哪怕一次事实冰冷地像是朝天阙上笼罩的寒云,自己假设的半晌快活一晌贪欢,顾笑生和杜月明的破镜重圆,终究还是假的。
时映雪不能说出口,但她确实感同身受到了凌轩的后悔和渴望倘若能够重来一世,他想做的竟不是好好修炼,不是拜托宿命的纠缠,也并非更改自己的命运,而是想要和杜月明重来一次。
有些遗憾,往日都深埋在心中最深的地方,只有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才一遍一遍想起,成为将自己的灵魂紧紧束缚的枷锁。
想起时觉得呼吸都疼,可仍然觉得高兴,想要抓住她的心,就仿佛要在一丛乱蓬蓬的刺之中摘一朵玫瑰一般,手上已经被刺得鲜血淋漓,可这与饮鸩止渴有什么分别
大约便是一个,千金难买我乐意罢。
时映雪没有打扰凌轩,她静静地坐着,须臾才听到凌轩问她“要喝酒吗”
喝酒
前程往事落在最后,也不过闲谈半宿,老酒一壶。
“好。”
时映雪自己也没有发现的是,若是往日的自己,她还不至于这样情感波动,也不会如此感性可心动期的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
不过即使她这会儿会反应过来,也只会觉得并没有什么关系正如凌轩的话里说的那般,虽说这不是他的意思,可若能帮到时映雪,也算是有自己的价值。
虽说顾笑生的半晌贪欢并非是真的,但时映雪却当真走了完完整整的一遭。
时映雪感觉自己当真做了一个完整的人,即使她知道自己的魂魄还没有补全,但她仍然觉得,这世间需要鲜衣怒马,需要快意恩仇。
之前若是说她为何要去补全魂魄,她只是怕死罢了。
她怕自己灵魂不全,修炼不了符篆和炼器,怕自己抵挡不了精神攻击,更害怕自己魂魄不齐被小鬼所害她从前并不觉得魂魄有缺有任何不好,出来补魂更有一种被逼无奈的感觉,可如今她想了。
顾笑生的肆意恩仇她明明白白地走了一遭,她才恍然觉得,原来做人也是痛快的。
自此以后,她是想去补魂的不是为了自己能够修炼符篆和炼器,不是为了抵挡音律和精神攻击,也不是害怕自己魂魄不齐全被小鬼所害,而是为了,做一个完整的,真正的人。
时映雪既这般想,所以送上来的酒也想喝了。
也许做人会有遗憾,可兴许这也是那些无情无欲的神仙总是忍不住想要下凡的缘故吧做人,总归是更完整的。
她不想做什么完美无缺的仙子,她也想要做人。
凌轩送上来的酒自然是好酒,一杯接一杯,从小醉微醺到酩酊大醉也用不了多久。
时映雪很快就醉了,她看着面前的凌轩师尊一个变成了三个,忍不住嗤嗤地笑“师尊,你怎么有好几个”
她喝酒喝的兴起,感觉看谁都觉得高兴。
时映雪的童年过的并不快乐,流浪,孤独还有无尽的担惊受怕让她过早地成为了后来早熟的模样,可在凌轩温柔的目光里,在柔软的酒香里,时映雪醉的很彻底。
她忽然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凌轩的身边跑,又一下子跌倒在凌轩的脚边,槐花落了她一身,惊艳地仿佛梦中。
时映雪伸手去抓凌轩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