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阳知道,这世上真有视金钱为粪土的高洁之人。
可他不是,他祖父也不是。
正当他毫无保留的在两位好友面前揭他祖父老底之时,身后传来林夫子强忍怒意的声音
“之阳,回来”
三人同时转过头去,林夫子布满沟壑的脸上眉头紧皱,若不是碍于这么多人在场,恐怕早已怒吼了。
林之阳低声惊呼“惨了被祖父发现了”
带着纪温与潘子睿真诚的祝福,林之阳苦着脸一步一步挪向了他的祖父。
月上西楼,零星亮点灯火。
众人一一登上观景台,其上已置好长案,在场之人不拘地位声名,不问姓名年龄,随性落座。
茶楼伙计搬来数壶好酒,有那好酒之人见之更为开怀,当即便自斟一杯,引颈长啸。
纪温悄悄令伙计送来一壶茶水,李知新瞧见,也不揭穿,笑道“纪贤弟若是再年长些,我定不会依你”
纪温无奈摇头苦笑“多谢李兄体谅”
酒过三巡,便有人提议,不若着行酒令。
今日此处皆为文人,此提议一出,立刻得到场中绝大部分人的赞同。
很快,一位体态略显臃肿、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被推举为今日的令官。
时下读书人均以飘逸俊秀为美,这位单论外貌,应当无论如何都入不了众人的眼。
李知新在一旁解释“这位是钟秀才,出自商户,今日这文会便是由他组织。”
纪温恍然大悟,今日这花费不小,也只有这些穷的只剩银子的商户才会如此大费周章,宴请全县秀才了。
即便如此,能在全县秀才面前卖个好,这笔账怎么算都不亏。
也就是同为秀才,才能有如此脸面。否则,若只是一介商户,这群人必不会搭理。
钟秀才其貌不扬,却是一脸和气模样,见谁都先露三分笑。
他站起了身,与众人道“既如此,那在下便厚颜当了这令官今日这酒令”
他略想了想,很快指着悬于空中的新月“今日既是为赏月而来,便请诸位以月为题作诗,每人一句,行顶针令若是作不出来,当罚酒一杯”
在场众人纷纷颔首。
顶针令是什么,纪温从未听过。
但很快他便明白了。
依照坐次顺序,钟秀才左手边的一位年轻秀才直接站了起来,打开随身携带的折扇,开口便道
“我先来个抛砖引玉”
他略一思考,从容道“一弯明月百般愁,春风既往何故休”
立时有人抚掌大笑“好”
“吴兄果然才思敏捷”
李知新侧头与纪温低声道“他定是提前准备好了”
纪温但笑不语。
第二位就有些难度了,他需得以“休”字开头作诗。
那是一位中年秀才,显然并未提前准备,沉吟半晌,直至众人哄笑着说道“时间已过,自罚一杯”
他倒是也不觉难堪,爽快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末了还感叹一句“好酒”
“休”字继续往下顺延,这次轮到了李知新。
作为历届文会常客,李知新私下备了不少不同类型的新诗,稍微改改便能用上,当下也是信手拈来,高声道
“休与姮娥行径同,奔月独守广寒宫。”
“好诗”
“李兄大才”
听着众人的溢美之词,李知新只觉十分得意,落座后还不忘关照纪温
“纪贤弟,到你了,仍旧以赏月为题,还需得以“宫”字为首,若是想不出来,我便替你喝了这杯酒”
纪温确实不擅作诗,但并不是作不出来。
自李知新的诗句一出口,他已在酝酿下一句,此刻已有了些眉目。
他举目仰望天边的皓月,一边缓缓道
“宫槐千载历翠帱,乃教明月挂枝头。”
此诗中规中矩,但临场发挥能至如此,同样令人吃惊。
李知新比任何人都明白,纪温从未参加过文会,根本不懂得提前备诗。
更何况,他今日上午才向纪温发出邀约,而后一整日都在县学听课,根本不可能有时间提前作诗。
这位纪贤弟,似乎与他想象中有些不同。
戌时五刻,场中酒令仍在继续,众人兴致高昂。
纪温悄悄站起身,与李知新道别离去。
出了文星阁,一条尾巴登时出现。
“潘兄,你怎么也出来了”
两人上了观景台,潘子睿便随着林夫子就坐,并不与纪温在一处。
潘子睿笑了笑,话中带了丝淡淡的酒气“今日该见识的都已见识过了,继续留着也无用,不如与你一般早些归家。”
“说的也是,”纪温认可道“今日已不虚此行,文会能如此受文人追捧,不是没有道理。”
两人并肩而行,晚风拂过,潘子睿忽觉眼前有些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