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镜从不会对别人提起他的过去。
毕竟他已是是西漠佛子,理应六根清净,忘却三千烦恼丝,在莹莹佛光笼罩之下,成为一樽庄严神圣、不近人情的镀金雕塑。
看起来,藏镜确实是这样的。
可只有他自己心中清楚,在漠漠黄沙之下、在佛前虔诚诵经之时,总会有一道剪影不经意地出现在心间。
就犹如蜻蜓点水而过,在死寂的湖面留下一圈圈的涟漪。
如此一日复一日。
最终积累成为了一种慢性毒药,无药可解,只能无声地忍受着这痛楚。
可能是因为现在身处在暗无天日的地宫中,可以舍弃一切外界的顾虑;也可能是面前这人同病相怜,让人能够毫无顾忌地诉说着过往。
咔哒。
一直在转动着的佛珠停了下来,在半空中轻轻摇晃,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藏镜静静垂下了眼皮,再也保持不住脸上慈悲怜悯的神情,轻声自语道“我所辜负的那个人他很好,只是当时的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所以便只能选择了伤害他。”
人生在世,皆有所求。
或求名、或求财、或求利似乎不管什么,都比一颗滚烫炽热的真心要来的重要。所以他对捧上来的真心弃之敝履,连看都不愿意看上一眼。
只是当时是当时,现在时过境迁,百年匆匆而过。在功成名就之后,又忍不住怀念起过往的遗憾。
那一道身影就犹如是一道冷清遥远的白月光,可望而不可及。
藏镜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波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低低念了一声佛诘。
沈霁筠形影单只,站立在角落中。他听见藏镜的剖白,似乎有所触动,沙哑着嗓子说“我亦是如此。”
世人皆知,云竹君修无情道,断情绝爱、无欲无求。
可只有他自己知晓,无情,只是因为未曾懂情。一旦落入孽海情天之中,便永世无法挣脱出来。
小晚
他自以为绝情无情,实际上,不知何时,那道纤细的身影早就悄无声息地走入了他的心扉。
可惜,等他察觉到这一点时,已经太晚了。
若是早些知晓若是时光可以回转,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沈霁筠的手指用力握紧,手背之上青筋迸现,似在懊悔又似在承受偌大的痛楚。
房间中陷入了一片沉默。
立在正中央的青龙石柱无声地张开了身上的鳞片,一双眼睛冰冷地注视着面前的两个人。
一位是前途无量的西漠佛子,若无意外,即将在未来继承西漠密教,成为一洲之主;而另一位,则是天下无双的剑修,端坐于凌霄之上,冷眼俯视着云云众生,无情无欲。
明明是天之骄子,可此时看来,却格外的落寞孤寂。
过了片刻,藏镜从过往的情绪中挣脱了出来,佛光一闪,又成为了那位慈悲化身的佛子。
“敢问施主,你辜负的那个人如今如何了”他问。
沈霁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额心的一道深红魔纹越发的扭曲。
如何了
自然是死了。在他的怀里,一点一点地失去了生息,最后彻底地凋零。
每每回忆起这一幕,沈霁筠便感觉到一阵彻心彻骨的刺痛,从心口蔓延至全身上下,不得动弹。
这疼痛不因时间流逝而减少,反倒是变得越发地深邃。
沈霁筠清楚地知道,就算如此,他现在所经受的一切,都不如谢小晚曾经的百分之一、千分之一。
这是他应得的。
沈霁筠的手指一颤,咽下了喉咙中的一股腥甜。
藏镜的声音温和,在密室中缓缓流淌着“当时贫僧做了错事,那人一走了之。如今转眼百年过去,贫僧再未听说过他的行踪。”他顿了顿,继续道,“密教远在西漠,封闭清苦,就算如今入世修行,也无门路在修真界中寻人。若是能找到他,贫僧也能够弥补一二。”
沈霁筠闻弦知雅意,明白了藏镜的意思。
若是以往,沈霁筠必定对这种行为无动于衷,可现在两人的境况遭遇差不相同,不免生出了一些感同身受之情。
于是他应了下来“大师可将那人的样貌名讳告知于我,待离开秘境之后,可助大师寻人。”
藏镜先道了一声谢,随后陷入了回忆之中。
百年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足以让记忆中的剪影逐渐变得黑白褪色。
其实藏镜已经记不太得那人的音容样貌,唯有一双剪水瞳格外的清晰明亮。那双眼睛黑白分明,盛满了深情,好像被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