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7 章 一丘黄土,千古青山(一)(1 / 3)

第7章

殿中寂静,只余下一座座宫灯的金盏里,透亮的火烛灼烧着沉默的轻响。

慕寒渊微微侧眸,烛火从身侧拓下,勾勒得他眉眼更如玉“我不懂师尊在说什么。”

“从你总是点起满殿灯火那时起,我就该怀疑的那时你便已经看不清了,对吗”

云摇仰着他那双似遮起青雾的眸子,里面幽寂,漆晦,光泼不进,她只觉得心沉坠又酸涩,“那现在呢,现在为何你回宫以后,已经不再点起烛火了”

云摇攥着他袍袖的指骨都颤栗难已。

慕寒渊终究是妥协了,他低叹了声,抬手轻覆住她栗然的手,安抚地握紧“那时候,我只是想看清你而已。”

彼时,只有在那满殿烛火苒苒间,他才能借将逝的五感,勉强分辨出她绰约的虚影。

他总想亲近,想看清,想将她的模样深深镌刻于神魂最深之处,即便灰飞烟灭都无法消散。

“而现在,”慕寒渊抬手,轻抚过她云鬓,“我已经不会再忘记了。”

云摇心口栗栗“你骗我。”

她握住了他的手腕,眼圈微红,死死盯着那人的眼眸“你已经完全看不见了,是吗”

“”

慕寒渊终究还是阖上了眼。

于他来说,早已没有区别。

视感,触感,嗅感,听感,味感

他已经忘记最后一感是何时剥离,只记得光色,痛楚,气味,声音

它们一点点离他而去,像将他遗忘在某个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的,已经死去的世界里。

眼前是漆黑的一片,黑暗之中,唯有一道淡金色的锁链,从他手腕垂下,系在身前那道金色的虚影上。

那是云摇的身影。

亦是慕寒渊这片五感尽丧的荒芜亡地里,唯一的感知、存在与牵系。

“是魂契吗”云摇终于反应过来,哑声问他,“你说过,它能传五感六识,沟通心意所以你才能听见我说的话”

慕寒渊轻勾唇,温声道“不愧是初圣殿下,这么容易就猜到了。”

云摇心疼得顾不得他的风凉话,只是将他的手攥得更紧,像是生怕一眨眼这个人就在眼前消失了“为什么会这样是终焉之力失控导致的还是你强行去遏制它在仙庭的蔓延,所以才被反噬至此它,它还能治好吗你的五感”

“”

这大约是第一次,慕寒渊看到云摇在他面前慌得如此不成模样。

尤其是她强抑着哭腔的声线,像是穿过黑暗中那条淡金色的魂契,一点一滴的情绪都融汇给他,将他早已失去了感知的周身如浸温池,连心都泡得柔软,泥泞。

“师尊。”

慕寒渊的声线不自知地哑了下来。

他向前微微倾身,抬手将身前的人拢入怀里“没关系会好的,只是暂时如此。何况,

我还有六识尚在,只要与身周气机相连,亦能暂代感知。”

云摇不确信地仰头“你不会继续骗我了吧,如果你敢,那我”

手腕作凶势抬起,但想到了慕寒渊此刻目不能视、耳不能闻,只靠那根系于二人神魂间的魂契传递,她又不忍凶他了。

将垂的手腕落到一半,被慕寒渊托住了。

那人笑着,指腹轻蹭过她腕心“师尊不该记仇,你不是也骗过我么。”

“我何时骗过你了”

云摇下意识反驳,只是在瞥见他指腹在她腕心蹭过的位置,顿时想起了什么

乾元界,仙域绝巅。

当着天下仙门的面,刺慕寒渊那一剑之前,她就在这里瞒着所有人下了寒蝉老祖的替死之术。

只是

云摇往回抽了抽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凤清涟。”

“好,”云摇微微恼声,“果然那只杂毛鸟是最靠不住的。”

慕寒渊低头莞尔“即便他不说,我也只是不清楚师尊用了何种方式,却是知晓,师尊一定为我做了什么。”

不待云摇提疑,他笑着吻了吻她额心“因为世上最知师尊者,莫过于我。”

云摇脸颊微灼“你别以为自己像现在这样孱弱,我就会由你胡说了。”

“并非信口,比如我还知晓,若你我明朝为这二界同赴死,那师尊最遗憾的,也一定是未能保下我了。”

“你怎么猜得”

云摇险些脱口,只是她终究是最不擅也抵不过煽情的,便又将余下的话堪堪收住了。

然而慕寒渊与她不同,他淡七情薄六欲,可唯独对她,若心底有一分,便一定要叫她知一分。

今朝苦短。

他若不说,来日下了幽冥,便作滔天悔意也无人诉说了。

“因为我也如此想。”

慕寒渊轻叹着,环过云摇的指骨缓缓收紧“我愿为二界苍生赴死,但我只求师尊仙骨永无寒暑,长留于世。”

云摇无声垂眼,睫羽微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