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如果公子给不出这个答案,就就让公子自己用命,给陛下一个交代。”
“雪妖已死。”宁时亭站起身来,那一刹那身形晃了晃,下意识地用手扶了扶身边的桌子,“陛下当然更不能纵容,杀死雪妖还能活着回来的人。一个我,一个听书,不怪王爷担心。去回话,就说我会给王爷一个答案。”
门边的人类这样传话了,屋外响起斥候的声音“王爷明日卯时回来,公子生死就在这一刻,王爷说,他爱惜您,不希望您死。”
“亭知道。”
宁时亭双眸低垂,显得安静而乖顺。
他出门时,顾听霜摇摆了一下自己的枝叶,想要他注意到,因为他看见宁时亭的表情不太好,这样的人应该笑起来才好看,他要是能发现自己正在用枝叶给他跳舞,想必应该会很开心的吧
但是宁时亭并没有看到,他的步子很轻,眼中聚拢着沉沉风暴,他低垂眉眼的时候,没有任何人能看出他此刻的想法,和聚拢在他身上的
杀气
异香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弥漫,正堂外密密麻麻挤着刚从雪山上下来的士兵,屋内亮着灯。金碧辉煌的正堂中,顾听霜看见一个将军模样的人正在饮茶。
仍然是莫名其妙的,顾听霜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叫百里鸿洲,是个他不怎么喜欢的人。
他把自己的这种感觉来源解释为那个人眉宇间掩不住的傲慢,还有那种慢悠悠、似笑非笑的声音。
百里鸿洲举着一杯热酒,向从人群中慢慢走来的宁时亭笑着说“这一杯酒敬宁公子,是我之前小看了你,没想到你还真能从山上活着回来。我们等到半夜时,风雪已经小了,就知道宁公子功成。”
“只是,何必呢”
宁时亭还没走到近前,百里鸿洲反手将热酒洒在地面上。清澈的酒液带着热气泼洒在地,雾气中露出一双居高临下的眼。
他已经当宁时亭是个死人了。
宁时亭的脚步停在门口,没有说话。
“到头来,听书救回来了,你还不是要代替他死。你当你能护他到几时”百里鸿洲说,“你死了,他还是我的弟弟,照旧要归入百里府。有一天陛下对百里家的猜疑达到顶峰,他依然会是我手里最趁手的工具。”
宁时亭哑声说“我不会再让他回你身边的,两年前我捡到他”
“哈你捡他回来,让他享了两年福,还不是要送他去死”百里鸿洲说,“他倒不如当年就死在流放途中,百里一族不容血统卑劣者活下来,一出生就得掐死。要不是我娘当时心软了,留他一命说看他造化,他还有运气活到十二岁不过反过来说,他当年出生时带病,谁也想不出来他长大后会成为血统这样纯的一只冰蜉蝣呢他注定就该在这个时候回来,替百里一家挡这一劫。谁叫他的命是我们给的呢”
宁时亭沉默。
顾听霜注意到他的指尖在微微发抖。
他以为他不会说话了,但是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宁时亭先开口了“雪妖一事,如果听书没能完成任务,死在那里,你们原本打算怎么办继续为祸仙民吗”
“怎么办现今灵气衰竭,修为练气以上的人用手指头都能数出来,雪妖无人能治,我们还费那个劲干嘛。”
宁时亭低声说“我原本以为你为仙洲征战半生,至少有些良心,但是我看错了。”
顾听霜注意到他说的是“你”而不是“你们”。总觉得这话里还有另外的意思,仿佛是他对另外的什么人已经不抱希望了似的。
“宁公子,我倒是要问你,良心值多少钱你有良心,你拖着病体看完西洲志,开设民事堂,调制返魂香,得来的是陛下的忌惮和王爷的放弃,而你的人民呢他们又在哪里”
宁时亭静静地说“我不需要他们在,我是官,这是我该做的事。于公,他们实在无需回报我,于私,我主事以来,陆续有人匿名送东西来府上,感念王府恩德,这样已经够了。”
“宁公子想当圣人好官,自然没问题,可惜你的主上却不这么想。”百里鸿洲说,“好官不是你这么当的,你这是在给他竖靶子。”
“多说无益,大将军。”宁时亭微微颔首,“话不投机半句多,这句话是上回您来府上时告诉我的。”
百里鸿洲愣了一下,大约是没想到宁时亭这个时候还懂得用话来刺人,禁不住笑道“你也是有趣,死到临头反而跟个小炮仗似的,怎么在晴王面前就这样乖顺呢”
宁时亭说“为何大将军觉得,亭一定要死呢”
他此前一直低眉顺眼,这个时候却忽而抬起了头,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坦荡笑意,还有一丝说不出来的意味。灯火下双眸水光氤氲,眼神是那样黑,让人忽略了他苍白的嘴唇和带着病气的面容。也许是火龙涎的余威,也许是他发着烧,他的指尖浮现出淡淡的粉色,气血翻涌。
是摄魂一样的美。
百里鸿洲被这幅神态蛰了一下眼睛,竟然一时间有些不敢再看他,唯恐再看一眼就会令自己失去理智“宁公子这样高风亮节,也不会送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