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迟笔从他的微微一怔里看出些许端倪来, 问他道“江墨斗也跟你说了”
这没什么好特意隐瞒顾迟笔的, 叶非折点头道“你们前后脚。格格党小说”
“我想也是。”
顾迟笔倒也不意外“天下数坠青天在观星一道上知道的最多, 数大争书院的杂书最多。我既然知道, 江墨斗想来差不离。他又是个操心性子。”
她没继续追问下去,只问道“那么想来他是把六煞星的所在之地一起告知于你的。”
叶非折失笑“便是江墨斗不告知于我,我莫非不知道吗深渊为煞气封印之处,煞气渐渐生出最中央的六煞星来, 又引来紫薇星镇压。六煞自然是在深渊之下。这本不算什么秘密。”
说到这里, 两人皆不由自主地沉默下来,对话一时间陷入僵局。
其实他们心知肚明, 只有一种选择, 也只会有一种结果。
但现在,谁也不愿意去率先挑明这个选择。
最后是顾迟笔受不了这种磨磨蹭蹭的氛围, 直截了当道“你心里早有打算了,是吧”
叶非折不答反问“你心里不是也早明白了吗”
“”
“是。”
出乎他意料的是, 顾迟笔态度远比叶非折所想的要平静,甚至可以称得上温和。
“早在我告诉你这些的时候, 我就可以想得到你会怎么做了。”
“但哪怕知道你会怎么做,我还是得告诉你,深渊底下极为凶险,即使是大乘亲身前往, 亦是十不存一的结局。”
叶非折依旧是不答, 反过来问顾迟笔“既然知道那么凶险, 为什么到头来还是会告诉我”
“因为”
顾迟笔滞涩了一下, 似是在斟酌言语。
斟酌片刻后,她忽然地笑了。
这位从初见时就磊落沉稳,大局在握的大争书院院长忽然笑出了一点少年青涩的冲动来“因为我于私心,也不盼望着楚佑死。”
哪怕祸世一死,他们面临的所有问题,所有危机,都会烟消云散。
“将心比心,若是我在你那个位置上,我想来也是进退两难,也会做一样的选择。”
“想必江墨斗也是那么想的,才会对你说一样的话。”
他们尚且都是被顺风顺水的世道宠坏的少年人,天之骄子,要风得风,没见过人心无力,生离死别。
所有才敢怀着被宠坏的,幸运的任性偏执,说我偏偏要求一个两全,求一个问心无愧,对得起所有人才好。
多可笑。
多引人欣羨。
叶非折也笑起来。
这时候他身上没了那么多所谓仙首的高深莫测,矜持无常,笑得真正像一个少年人,带着火焰的光和灼热“你说得对。”
“无论多难,自己赴险总比推别人赴死简单。”
“自己死也比看着别人死,看着至亲之人死简单。”
他们两人对着笑了一会儿,顾迟笔敛起笑意,淡淡道“然而不讨喜的话我还是得说一句话。”
“要是你叶非折是赤条条一条光棍,无依无靠,无牵无挂,去送死自然简单,死了也无牵无累,干净利落。”
“但你叶非折是仙首,一举一动关系到仙魔两道,亲友遍布六宗,你自己死了当然痛快,可别让别人为收拾你的身后事费尽脑筋。”
叶非折只是摆摆手,好似对这事浑然不在意“仙首谁做不得你做不得江墨斗做不得绍孤光做不得怀师姐做不得一个名头而已,放谁身上不是放。”
“可是楚佑不一样。”
叶非折眼底微微地淌出一些温软的意味来,就像是把他这辈子所有的温柔软肋倾注在了这儿“他只有我一个师兄,我不为他打算,谁为他打算”
“更何况我也不觉得我会有事。”
叶非折的确有不足为外人道的把握。
宿不平和千岁忧的化形,来得蹊跷,走得也蹊跷,皆让人摸不着头脑。
再加上神尊当初的一番话,叶非折隐隐间有了大概的联系和猜想
要知道,神尊当时可是明言过,不平事即是六煞星力量所化而生的产物的。
见顾迟笔似是有话要说,叶非折不禁笑道“其实乍然从江墨斗那里听闻这消息时,我比你还要踌躇不决,瞻前顾后。”
较之顾迟笔,他要远为震惊,也要远为想不穿。
玄山和楚佑的两个世界应当无形之中存在着某些联系,乱麻般绞成一团叶非折看不懂的环,将他和楚佑一头一端连在一起。
“倒是我后来想想算了。”
叶非折扬眉一眺,目光漫无焦距地落在天空远方“毕竟无论怎样,我都认楚佑当我师弟,那我一定要救他。”
他笑了一笑,明明是很熟悉的笑容,满是意气,满是飞扬,却叫顾迟笔觉得他们之间好像隔了几百年回不去的时光
“这不就结了”
“阿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