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很好。
桂华流瓦, 银水淌了一地的青石板,窗纱上映出的几枝横斜枝桠也点缀上几抹萤火, 微微压低,轻轻颤动。
叶非折和楚佑对坐, 谁也没先说话。
他们两人相识不久, 种种对峙倒是试了个遍,猜疑的紧绷的暧昧的后遗症搞得现在两人无论怀什么心思, 见着对方也一定下意识打起精神。
鲜少有这种哪怕沉默也沉默得舒心的时刻。
偏偏好景不长。
一道人影,一阵叩门声, 搅碎了静谧如水的月光。
叶非折和楚佑各自扭头去看一眼门扇, 又迅速扭完头回来交换眼神
气息有点熟悉。
应该是梁西迟。
那么晚他来这儿做什么
不知, 不如我先行退避
叶非折点了头, 算是同意。
毕竟不管梁西迟怎么想,究竟有没有看破楚佑祸世的身份
明面上楚佑身份还是萧渐羽。
叶非折自认他在萧家闹出的动静不小, 但凡是消息灵通点的,都能知晓他和萧渐羽的关系绝算不上好。
萧渐羽大半夜没事干来他的院子做什么
来约架嘛
说不通的事情。
他刚点完头, 楚佑便消失在屋内, 连气息也散得无影无踪。
叶非折知他是躲在隔间中敛了气息,于是不慌不忙地走过去开了门。
是梁西迟。
夜色下, 他肤色冷白出森森的感觉, 配上似撇非撇十足嘲讽的唇角, 若不是长得俊雅, 几乎能上演一出深夜惊魂。
“梁前辈。”
叶非折唤了他一声, 不动声色问道“不知梁前辈深夜所来所为何事”
说罢叶非折侧身, 给梁西迟让出一条路,方便他能在待客圆桌那边坐下来。
梁西迟毫不客气,也不理会他的招呼,坐定翻出一只空茶杯,方撩了撩眼皮道
“为祸世的事情而来。”
不愧是梁西迟的做派。
非常直白。
非常语不惊人死不休。
叶非折提起茶壶的手在半空略微一僵,方才如常替梁西迟斟上一杯,也如寻常和长辈闲聊般问道“梁前辈此言怎讲”
梁西迟接过他推来的茶杯,静静看了他一会儿,道“我知道那个萧渐羽是祸世。”
叶非折“”
那你倒是去楚佑的院子里找他啊,来自己这儿干什么
哦对,楚佑院子里没人。
梁西迟似看出他的疑惑,停顿一下,破例解释般道“我也知道你和祸世关系非凡,你们两人身上因果牵扯很深。”
叶非折“”
他真是不知道该谢梁西迟噎死人的直白,还是该谢梁西迟白天时口下留情,没那么直白。
叶非折头一次遇到梁西迟这种人。
如果是阴阳怪气冷嘲热讽,叶非折有法子比他们更阴阳怪气冷嘲热讽。
如果是话不多说提刀就干,叶非折也有法子比他们更话不多说提刀就干。
但梁西迟虽然话说得直白,他所作所为却从没有对叶非折和楚佑不利过。
甚至可能是出于一片好心。
叶非折不否认,也不承认,只问道,“前辈深夜来寻我,是为此事而来”
叶非折还是颇为不解。
梁西迟白天时放过一马有意回护,总不可能晚上时来兴师问罪吧
再者,看梁西迟的性子,也不像是好奇“他与祸世两三事”的八卦之辈。
梁西迟没头没尾给叶非折来了一句“祸世他身上煞气虽重,却无冤孽怨气。”
叶非折并不惊讶。
自楚佑开始修行起,他基本都陪着楚佑。
他清楚楚佑的性子。
不好交流归不好交流,冷归冷,楚佑并不是嗜杀成性的人,死在他手上的,均是冤有头债有主的人物,何来的冤孽怨气
叶非折眉目微弯,撤去先前的防备之态,真心实意道“多谢前辈。”
梁西迟略感莫名其妙看他一眼,估计是不明白为什么好好说着话,叶非折突然向他道谢起来。
叶非折笑道“如前辈所说,我确实和祸世牵扯颇深,他也的确是我紧要之人,今日若非前辈解围,恐怕难以善了,我自是要谢过前辈的。”
他平素不言不语时,有矜持的疏离之态,让人瞧着高高在上,仿佛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人物。
但叶非折一旦认可谁,言谈时轻声细语,笑意温和,配上他那副长相,更是让人油然受宠若惊,难以拒绝。
梁西迟却摆了摆手,和方才没什么两样,淡淡道“既然祸世身上没冤孽怨气,而真正的萧渐羽身上有,我不喜欢拿出身血脉来定死人,自然是讨厌有背着冤孽的那个人。”
“因此,我说我看不惯萧渐羽,仅是实话实说,顺心而为,何来谢我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