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来可能很难相信。
但这确实是他们这十二年来, 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说“爱”。
宁予年站在阳台外,他不知道黎淮是什么想法,但他的心是实实在在悬到了嗓子眼。
这两个人同床共枕这么多年, 他竟然会替宁虞因为一句“我爱你”觉得害怕。
然后他才突然反应过来, 刚刚宁虞喊了李准的大名。
两个字,但第二个字宁虞嗓子哑了, 宁予年怎么努力也只确定了李准不姓李, 姓黎。
并不常见的姓。
回头简单在编剧圈排查一遍就知道,但宁予年竟说不上缘由地开始犹豫。
躲避危险的本能,让他直觉自己已经走到这条分岔路口的顶头。
必须做出抉择了。
也许真的该像钟亦最初提议的那样直接跑
他站在外面等待黎淮的回复, 可能比宁虞本人还紧张。
结果里面传出来的声音说“肖说你翻了我东西。”
只这一句,宁予年就知道宁虞没了。
他看着宁虞吃瘪,第一次感受不到快感,反而满脑子只有一个词背刺。
字面意思, 就是背后一击。
你说不出黎淮干了什么, 实际他也确实什么都没干。
但就是难受, 非常难受。
宁予年无法自抑地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跟好友去看戏剧,在巴黎。
那是他第一次进剧院, 戏本身是很精彩的,但也许是位置太靠后的原因, 也许是当时宁予年的法语还并不够好的原因。
总之他看着看着,忽然就看到了那个华丽舞台上的“第四面墙”。
这面墙用学术的解释, 就是把舞台比作一个黑盒子, 黑盒子的左、右、后方实际存在的天幕共同构成三面墙, 剩下前面这一面向观众席敞开的台口, 则被称为看不见的“第四面墙”。
隔离着演员和观众。
也隔离着现实跟艺术。即舞台上剧情发展得再离奇, 也不会对观众席上的看客产生一丝一毫影响。
所以隔离着的, 也是两套完整运转的世界体系,互不相干。
在你寻常看戏的时候,你并不会意识到这堵墙的存在。
但一旦你意识到了,用最通俗的,那就是你出戏了。
现在黎淮给宁予年的感觉就是这样。
明明大家都在黑盒子里演同一台戏,但他冷不丁冒出的一句话,却能瞬间让你窥见你们中间隔着的第四面墙。
惊觉原来沉迷在盒子里的人只有你自己,而他是盒子外的看客。
看客不可能输,只会赢。
如果宁予年没有记错,当时宁虞在房间里长久的静默跟他如出一辙。
后来一直到两人从书房出去,宁予年都没再继续探头往里看,但他猜测宁虞应该什么都没做就把人放开,让他走了。
等书房里再听不见动静。
宁予年这才发现原来他一直远目盯着的天色,已经明显不如他来时亮了。
阳台上小风一吹,浑身上下开始发凉,他靠在墙壁的背上竟然出了层冷汗,耳边心跳如擂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也跟衣物摩挲。
继“背刺”之后,第二个从他脑子里蹦出来的词,是“兔死狐悲”。
如果不是黎淮,就算打死宁予年,他也绝不信自己会有跟宁虞兔死狐悲的一天。
你以为黎淮说什么翻不翻东西是跟你一样,追究的是“出轨”、“原谅”、“爱”
不是的,他只是想告诉你,从最开始你们就不在一个语境。
这种冷静的降维打击,比陈密那回来的更让宁予年觉得毛骨悚然。
他想起许多次黎淮对他,对其他人或事的凝视
那种凝视,像是某种审判。
首先明明白白把游戏规则告诉你
沉迷入戏是人之常情。但在他这,没有常情。
我知道我性格很差,能顶住心理压力跟我在一起,做到这样没跑、没疯已经很不容易。
可现在你失误了,失误就是失误。
你有信心不失误吗宁予年
宁予年几乎听见黎淮直接在背后的房间里问他。
他答不上来。
远处天边渐渐显出深色的晚霞,悄然在伊甸园降落。
宁予年站在阳台俯瞰,周围一圈栏杆也将他围成一个黑盒子,眼前花草树木、飞鸟鱼虫都成他的观众。
他在台上话剧演员一样向莎士比亚学舌“to be or not to be,that039s a question”
黎淮下楼坐到两老身边时,很自然解释了自己独身下来的原因“宁虞背上伤得太严重,抹了药不方便穿衣服,我让人把饭送到他房间了。”
戴淑芬听着面上一喜“我就说你们处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一点不心疼”
倪向荣在餐桌对面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