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葭前几日跟着顾无忌去看老爷子的时候, 没能仔细端详那位病床上的老人, 只记得对方叫自己抬头,叫自己和乔女士不必跪了,然后没说什么话便又跟着众人一窝蜂的出来, 连顾老爷子病床上盖的是什么颜色的被子都记不得,好似去梦里走了一遭, 头重脚轻、浑浑噩噩,出了顾老爷的房间,便是梦醒。
顾葭想了想, 不好空手去顾老爷房间,瞧院子里梅花开得漂亮, 沾着雪,很适合摆在房间里解闷, 便随便叫了个路过的丫头去房间取一个花瓶还有剪刀来。
那丫头是经过敲打才能来后院做事的,听得顾三少爷的吩咐, 立即跑去房间里拿花瓶, 没有半分冷落顾葭的态度, 回来时还把吃饱喝足的六儿也带了过来, 声音甜甜地喊“三爷, 喏, 您要的花瓶。”
顾葭头也没回,笑道“你放旁边的廊下, 把剪刀给我就成。”
那丫头又是哎了一声, 屁颠屁颠的跑去把古董花瓶放到廊檐之下的矮长凳上, 顺便把用来剪蜡烛的精致小剪子递给顾葭,说“三爷要做什么不如让冬花帮忙”
这丫头叫冬花,是顾无忌手底下得力助手的远房妹子,从大老远逃难来的京城,衣衫褴褛的找到远房表哥,这才有了栖身之所。
冬花在自己老家那边儿可没有见过大户人家,那里的人普遍很穷,即便是村儿里最有钱的财主都穿不上这些少爷老爷们身上的西装。冬花从家乡来到京城,就像是穿越到了几百年后的世界,瞧着哪儿哪儿都新鲜,觉得从前的自己当真是头发长见识短,这京城的小姐们怪不得都剪了短发呢,头发短了见识不就长了
“你叫冬花”顾葭摇了摇头,说,“你在旁边帮我拿着剪下来的梅花就好,这剪刀还是锋利着呢,一不小心就容易划到手。”
冬花脸蛋红扑扑的,但这是因为天儿太冷,一到冬天脸颊便像是猴子屁股一样,她也管不了,她听见三少爷的话,觉得三少爷那文质彬彬细胳膊细腿儿的样子,要是也不小心伤到手了可不好,于是说“小六哥去帮忙吧,三少爷,您可也别伤着了”
顾葭这回终于是回头,瞧见了六儿,进而又看了看少年手上的纱布,还是拒绝“行啦,这有什么我一成年人难不成还比不过六儿”
他边说边剪掉一只岔开了两个分支的梅花,梅花被剪掉的瞬间,雪花登时震颤这落下,整棵树上的雪都掉得差不多,意境便不如之前美好。
顾葭皱了皱眉,心想等会儿撒点雪上去好了,便美滋滋的把梅花递给冬花,道“冬花,你先帮我拿着,我再剪一支就好了,这梅花不能太多,太多也不好看。”
冬花以为三少爷是想要摆在自己的房间装点,心里正嘀咕这不是一开窗就能瞧见么谁知很快又听三少爷说话,那声音着实好听的紧,像唱歌儿一样,缓慢而每一个字都温柔美丽。
“冬花,你说顾老爷子会不会喜欢梅花呢”
冬花一愣,她也不知道,老实地说“我瞧姑奶奶小姐每回也送老太爷鲜花,老太爷挺高兴的呢,应该是喜欢的。”只不过那些花都是从花店买回来的,都是外国花,包装得格外漂亮,浑身上下都写着贵字。像顾三少爷这样的花,就在院子里摘的,好像不值几个钱。
冬花习惯以钱来衡量礼物的好坏,生怕老太爷觉得这礼物太小气,让三爷难受,可转念一想那花瓶都是古董哩,三爷或许主要是想送花瓶,花只是顺带的吧
然而这就是冬花想多了,顾葭不懂古董,也不玩这些东西,才不知道屋内的摆设随随便便拎出来都是价值不菲的物件。
六儿瞧顾葭弄的起劲儿,得了两支梅花枝后,插花也插了半天,怎么摆都不满意,忍不住说“三爷,要不等四爷回来再去老太爷那儿”
顾葭撩了撩眼皮,看了一眼穿着比一般下人好不少的六儿,说“你当我是谁都能欺负一下的玻璃人吗不至于连顾老爷子那儿我都得有人陪。”顾葭有时候也会觉得无忌保护过度了,他一个人和乔女士在天津的时候都照样活的好好的,到了顾府,自然也会好好的。
顾葭左右摆弄那梅枝,一边苦恼如何摆,一边聊天儿般问冬花,说“我瞧你说话的口音不像是北方人,冬花是从南边来的吗”
冬花脸蛋小小的,一笑却是有一对略微突出的门牙,还有一双招风耳,因此格外的像是兔子成了精,顾葭觉得很可爱。
冬花双手揣在兜里,在顾葭面前一点儿也不拘谨,感觉三爷和下人们口中恃宠而骄作威作福不好伺候的猜想相去甚远,因此很是没有城府掏心掏肺什么都说“是啊,我家在湖南那边,今年不是发大水吗我便从那里来的。”
顾葭听到这话,停下手中的动作,询问说“现在大水退了吗”
冬花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没回去过,不过就算回去也没有活路,庄稼都死了,房子也冲垮了,而且还有瘟疫,现在村子里估计都没有人了。”
顾葭叹了口气,告诉冬花说“我听说政丨府和皇帝要一块儿组织募捐活动呢,到时候你们家乡应当是能够重新住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