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他内心之中,隐约呐喊着的那个声音,第一次回应。
他那时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
他只是开始经常看她,看着看着,开始模仿她。
但是学坏比学好容易,放弃比努力简单。
他根本听不懂课,看不懂书,他被人询问“秦南你是要考清华还是北大”的时候会觉得羞耻,会在努力了一阵后颓废。
但是每次看见叶思北读书,他又会忍不住振作,他看见她母亲在门口骂过她,说她该早点出去打工。
他突然意识到,相比于她,他们同样困苦,但至少,他作为男孩子的身份,可以让他父母不惜一切代价,让他把书读下去。
那一天他想了好久,终于去找了他的班主任杨齐羽,他小声询问“老师,我读书还有希望吗”
杨齐羽愣了愣,他面对这个学生突如其来的询问,他激动点头“有的,你要不懂,你来问我。”
学好,是一场战斗。
一场,和自己,和环境的奋斗。
他一次次失败,又一次次站起来。
他不想再打架了,再逃课,再出去玩,可他不帮忙,兄弟就说他不义气,最后反过来欺负他。
他想好好读书,可总忍不住想玩游戏,觉得题目太难,想放弃。
但好在这一次他向外界求助,每次他坚持不下去了,杨齐羽就会问他“秦南,最近有没有问题啊”
他突然就得到安慰,他才发现,人,有时候,真的需要有人推一把。
高二期末,他成绩有了大幅度提升,他拿着卷子问老师“杨老师,我能考大学吗”
杨齐羽笑“再努力,有希望的。”
他欢天喜地回家,想和他爸说这个消息,可总有些别扭,左思右想,最后决定等他父亲主动问他。
可等来等去,他父亲没有给他打电话,他只等到了母亲的通知。
一家人急急忙忙赶到了上海,他到的时候,父亲已经咽了气。
他在工地出的事,一块大板子砸下来,他没带安全帽,送进医院抢救,最后没救回来。
“工地赔钱没”他叔伯第一句话,“人不能白死啊”
他母亲嚎啕大哭,摇着头,只是说“他没带安全帽,说只赔两万。”
周边人骂骂咧咧,都在说着钱。
他站在病床面前,好久,大骂了一声“别说钱了”
“你还有脸说”他开口,所有人都回头来,他们都骂着他。
说他不懂事,说他爹活着的时候,他没让他放心过一天,说他爹就是为了给他读书,一直干最苦最累的活儿,说他的不孝,他的忤逆,他的罪过。
他知道他有罪。
他说不出话,低着头,站着一直流泪。
骂完了他,所有人决定讨个公道,把村里人都叫上,这时候,村里人大多已经都在沿海打工,大家聚集起来,一起去功底闹。
他们抬着他父亲的尸体,放在棺材里,搁在工地门口,挂上横幅,闹得气势汹汹。
闹了十几天,尸体都发出了臭味,一场大雨倾盆而降,秦南终于失去了理智,他冲出去,自己试图去抬棺木。
“把我爸扛回去你们闹你们的,我爸要下葬”
“狗崽子,你知道个屁”大伯冲过来,“把你爸葬了,谁还赔钱”
“我爸要下葬”秦南盯着大伯,十几岁的他远不如后来强健,他红着眼,站在大伯面前,一字一句重复,“入土才安。钱可以再要,可我爸要”
话没说完,他母亲冲上来,一巴掌狠狠打在他脸上。
“人活着没见你这么孝顺,死了装什么装你知道什么你十七八岁你挣过一分钱吗你爸死了,不要钱拿什么养你养你爷爷靠那一亩三分地还是靠老娘你给我滚回去”
他愣愣站在原地,他看着面前面部狰狞的女人,根本想不起来,他是当年会坐在班车上,偷偷抹着眼泪的那个母亲。
“你们把他绑起来,”她指挥着人,“把他拖走小孩子知道什么”
母亲说完,旁边人一拥而上,他挣扎,他嘶吼,就像当年的父亲,被人死死按住,绑上,关进了一个临时居住的屋子。
那个屋子很狭窄,据说也是一个工友的,过了两天,他母亲终于来见他。
工地愿意赔钱,赔了五十万,母亲眉开眼笑,丝毫不见难过。
他看着母亲,不由得问了句“你不难过吗”
母亲闻言,沉默下去,过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日子还得过啊。而且你爸吧算了,不说了。”
算了。
他也这么想。
他终于,可以把自己的父亲,送回家了。
按着老家的风俗,人得完完整整下葬。
可当他见到父亲时,父亲已经按着大城市的法子,变成了一个坛子,他抱着坛子,坐上火车,回到老家。
回家之后,村里开了个会,把五十万分了下去,最后留了十万给他们娘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