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月见她尚算平静, 自己也平复了些,手仍紧紧攥着铁栅,道“主君和夫人只是只是不想让您活在仇恨里, 他们恨了许多年,心力交瘁, 不想让您知道那些事”
顾燕时“什么事”
“姑娘您有个姐姐。”兰月道。
顾燕时一怔,拧眉看着她, 她缓缓续说“她比您年长大概大概十一二岁吧。原本一切都好好的,主君也与大正教并无那么多相干,只是平日里大正教若有药材需要, 就找主君来买罢了。”
她说及此出, 小心地扫了眼顾燕时的脸色。
顾燕时无甚反应, 她吞了吞口水“可那个时候,崇德太子他他虽尚未立储, 却在朝中已威望颇高,想将大正教斩尽杀绝。一年除夕您姐姐正想出门去玩, 那些人杀了过来,一枚银镖正中心口,当场就,就”
顾燕时心下颤了颤, 面上却维持住了。她淡漠地看着兰月,兰月的手从铁栅间伸出来,抓住她淡粉色的绣花裙子“主君他们侥幸逃过一劫后来有了您,主君只是想给您姐姐报仇,所以才入了大正教, 布了这局这次这次无踪卫四处搜捕他们,奴婢听闻他们将您姐姐的灵位也留下了。姑娘, 您的姐姐您的姐姐与您同名同姓,他们留下灵位,陛下看到必定觉得蹊跷,您或许就能免受牵连哪怕只是一时疑惑,暂不杀您,他们便也有了转圜余地。”
兰月言及此处,有些激动,连声音都高了些“您要知道那是那是他们的心头肉啊这么多年,奴婢眼看着他们日日去灵位前祭奠,不肯灵位沾染半缕灰尘,如今是为保您的命”
顾燕时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心悸涌起一阵,淡去一阵,又续上一阵。
她突然觉得兰月变得无比陌生,爹娘也一样。
她于是缓了好几口气,勉强缓解了些。抿一抿唇,不欲置评旧事,只问她“那这大正教叫我来见你,所谓何事”
兰月怔了一下,低下头“奴婢已许久不曾见过教中人了”语毕蹙眉想了想,续说,“但但奴婢知道,您是他们最后的退路。姑娘”她抬起眼睛,紧盯着顾燕时,满目期盼,“陛下还是疼您的哪怕哪怕现下对您起了疑,也未见得就能痛下杀手。您若肯为他们说几句话”她说及此处,眼中慌乱了一阵。好似自己也意识到这要求不易办到,旋即改口,“不,您莫要为他们说话只需告诉陛下几处藏身之所,拖住无踪卫的脚步,他们就能有机会逃得更远些。”
“姑娘。”兰月咬咬牙,忍着遍身的伤疼,俯身叩首,“只有您能救他们了。奴婢知道您素日胆小,不肯招惹是非,可这事”
她顿了顿,只道“您必定知道轻重,也不必奴婢多言的。”
顾燕时的视线落在地上,沉默了半晌“那若他们得以逃脱,我来日也有命活着出去,该去什么地方找他们”
“云南”兰月道,“云南那地方山多,许多苗寨都在崇山峻岭间与世隔绝,尉迟教主就在那里扎了根。只是”兰月想着,好似有些畅快,“这些年,他们有意诓骗朝廷,紧要信件多会辗转几番,再从蜀地送出,陛下大概现下还道大正教在蜀中呢”
顾燕时又问“我如何去”
“会有人带您去的”兰月笃然,“教主很讲义气,只要有力营救,断不会丢下一人。您只消只消好生侍奉陛下,暂且拖些时间,等教中养精蓄锐一阵子,必定有人前来接您”
顾燕时闻言默然,少顷,无力再说一字,转身向外走去。
“姑娘”兰月短暂一怔,努力地贴在门边,一字字地继续向她喊着,“奴婢日后不能陪着姑娘了姑娘万事加小心莫要轻信旁人”
顾燕时听言,嗓中渗出一声冷笑。
莫要轻信旁人
她这辈子,怕是再难信谁了。
她一步步走到大门处,四下里的守卫仍都昏迷着,带她来的那人看看她,犹如来时一般将她伸手一拢,飞檐走壁而出。
与兰月的牢室一墙之隔的暗室里,苏曜靠在椅背上,久久无言。
“陛下。”林城将案卷理好,奉到他面前,“都记清楚了。”
苏曜连眼皮也没抬一下,站起身,走向背后的石门“这案子你先盯,近两日莫要扰朕。”
“陛下”林城一怔,不及再问,苏曜已伸手扣下石门机关,门缓缓打开,他提步离去。
夜色安寂,顾燕时被送回宫中,那带他来往的人就此离开。
许是因为窗户开得久了,殿中冷下来。她关上窗,木然坐到桌边,身上仍久久暖不回来。
这种冷,好似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住。顾燕时浑身都颤,紧紧抱住自己,难过在心底翻涌不止,被她一次次按住,最终却还是将眼泪激了出来。
她原以为最大的难处,不过是要在爹娘与苏曜之间抉择。
但她从未想过,爹娘并不疼她。
她一直以为爹娘将她送进宫,是面对地方官吏的淫威不得不妥协。如今才知,全是他们自愿的。他们为了给姐姐报仇,不惜将她送给先帝那样的人。先帝没了,他们还要扯谎骗她,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