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愣,啜泣着怔然抬眸,目光一分分挪到他面上。
她觉得这话该是哄她的。
可她盯了半晌,却寻不到分毫说笑的痕迹。
他神色清冷,眉宇轻轻蹙着。眼中分明含着怒色,可她莫名觉得安心。
“太后”慈敬殿,孙嬷嬷疾步赶入寝殿,脸色惨白“太后”
她已是宫中经年的老嬷嬷了,不禁位高权重,亦见多识广。这样的焦灼的语气鲜少从她口中听到,茶榻上闭着眼睛由小宫女捶腿的太后下意识地抬了下眼“怎么了”
“姜太傅”孙嬷嬷呼吸急促,“姜太傅方才与几位大人在宣室殿前候见,结果结果被陛下气得吐了血。”
话音未落,太后黛眉立起。
她冷然挥手屏退了跟前捶腿的小宫女,强自克制了半晌怒意,终忍不住,一把抓起瓷盏,狠掷在地。
啪地一声,瓷盏碎作齑粉。孙嬷嬷不敢抬头,静听她骂“愈发不像话了姜太傅苦心教导他十几年,这养不熟的东西”
“太后息怒”孙嬷嬷低低躬着身,“御前御前那边,张庆生亲自来了一趟。意思是还得请您拿个主意。”
“哀家能拿什么主意。”太后冷笑出喉,“他这是翅膀硬了姜太傅在朝中有那样的积威他都不放在眼里,哀家一个妇道人家更管不了他”
“太后容禀”孙嬷嬷边说边睃了眼侧旁,两旁的宫人会意,无声施礼,便退出去。
孙嬷嬷上前两步“太傅气成这般,是为着静太妃的事。说是”想着皇帝与静太妃的那些“事”,孙嬷嬷纵使见多识广,脸上也不自在了一瞬,“说是陛下与静太妃结伴回宣室殿,正好被几位大人撞见。姜太傅这才气急了,拔了侍卫的剑要清君侧,陛下又上去挡,更是火上浇油。”
太后眉心微微一跳,面上的冷色变得复杂。
孙嬷嬷又续道“张庆生顾及圣颜,觉得如此下去不是办法。可陛下那边又不好劝,只好求到咱们这边来。”
她一边说,一边眼睛都不敢眨地紧盯太后神情。
却见太后面上的怒意一分分消了下去,末了虽仍冷淡,却笑了一声“这些儒生,本事是有的,迂腐也是真迂腐。”
“是。”孙嬷嬷勉强附和了一声,小心询问,“不知太后想怎么办”
“哀家有什么可办的。”太后摇头,“这父子两个作孽,他们倒要静太妃的命,没有这样的道理。”
“可姜太傅到底是肱股之臣,同来的几位大人也都不可小觑。”孙嬷嬷叹息,“此番若没个交待,朝中的非议怕是压不住的。”
她言及此处,语中稍顿,声音变得更低“您只当为太子殿下想一想。他大仇未报,陛下帝位不稳,那”
太后眸光一凌,孙嬷嬷忙闭了口,忍去了后面的话。
太后思量了半晌,长声缓了口气“且看看皇帝如何应付吧。他这个人”
她不知该怎么说,喟了一声。
她觉得这是个养不熟的孩子,从未真正将她视作母亲。可他对他大哥的感念与崇敬,她却看得清清楚楚。
太后因而觉得若事情真闹得覆水难收,他应会知道该如何取舍。
她宁可先等一等,看看他的反应。
毕竟他们之间的那点“母子之情”也容不得什么消磨了。
宣室殿寝殿里,苏曜强将顾燕时箍在怀里哄了半晌,待得她没了挣扎的力气,蓦地将她一按,压倒在茶榻上。
她蓦然反手一推,双眸惶惑地盯着他,他终是笑了下“母妃信儿臣一次。”
顾燕时拧着眉,低下头,不知该如何应这句话。
品心而论,经了养病的这一阵子,她已觉得他很好,可她并不信他。
因为他大权在握,想护一个人固然可以,可她是一个有辱他名声的人,杀了总归更容易。
她抿一抿唇,低如蚊蝇地央求他“我们我们断了,好不好你把我打发去别的地方,我们不再见面,他们或许就”
“不好。”他打断她的话,摇着头,“母妃哪儿都别想去。”
“那你”她哑了哑,“你杀我的时候”
“母妃不会死的。”他颔首,深深地吻在她额上,“朕会把你保护好,除非他们有本事先杀了朕,不然谁也别想动你。”
顾燕时怔住,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他迎着她的视线,眼中含笑“信我一回,好不好”
“我”她咬唇,忐忑之下实在应不出那个“好”字。
苏曜等了半晌,听到她问“为什么”
他浅怔,她不安道“为什么不杀我”
他轻轻扯了下嘴角,唇畔勾着笑,心里却有些窘迫。
这话要怎么答呢
他总不能告诉她,因为对他好的人太少了。
那听上去太惨,她也不会信。
他便说“因为是朕威逼利诱让母妃就范,若出了事就推母妃去死,朕这辈子都会觉得自己是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