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舍不得杀你啊”对面的人笑着走近闻灯,将沙哑的声音拖长,最后的几个字竟在半空中颤动。
但当走到闻灯身前,他倏地一下伸手,掐住闻灯脖颈,将他举得双脚离地,再用力收紧手指。
闻灯瞪大眼。
比起窒息和疼痛,更让他觉得难受的是这人手掌里透出的灵力,像是九幽底下的蛇朝他吐出信子,又冷又毒,钻进皮肤渗进血肉,让经脉都跟着痛。
“分明是我让你回来的,你却又和姬不弃搅在一起了。听说这一回,你们还打算成亲”他又道,嗓音低哑得不成样子,音调却还带着笑。
疯子。
闻灯在心中说道,猝然间抬起手,将锁住他的铁链绕到这人脖子上,连缠两圈,狠狠
一拉。
这铁链也冷,还能阻碍人往外释放灵力。闻灯用上全部力气,半眯起眼睛,艰难地笑了一下“谢谢你给了我这么长的链子。”
“嘶”
灰白眼睛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他拉开脖子上的铁链,眼睛盯着闻灯颈间被掐出来的手印,笑着道“你这样,会让我更喜欢你的。”
“神经病。”闻灯不怒反笑,靠着墙喘气。
“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是骂人的话。”灰白眼睛左右活动脑袋和肩颈,低笑说道,“放心,我是不会让你们如愿的。”
“小师父,你就乖乖待在这里,浇灌我种在你身体里的花,让它盛放。”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话音落罢伸出手,指尖聚起一团灵力,朝闻灯右眉眉尾后的红痕上隔空一点。
灵力钻进那道红痕里。
刹那间,闻灯感觉到体内灵力汹涌翻腾起来,不再沿着既定的回路流转,而是冲向高处,冲向抑制住它们的那一线。
这和主人意志相悖,每一条灵力流经过的经脉都开始发疼。闻灯猛一下跌跪在地,痛苦吼叫出声。
下一刻,被铁环锁住的那截细窄手腕骤然粗了一截,周身骨骼发出脆响,不断拉高拉宽,衣衫被撑得破裂,条条缕缕半挂在身。
玄绝化骨功失效了,而闻灯这段时日一直压制的境界,陡然拔高。
与此同时,闻灯右眉眉尾处,生出第二道细小花瓣似的轻红。
屋室里的阵法一直在流转,灵力光芒像是散落的星光。北苍望羲以灵力划破指尖,将三滴血分别点在步绛玄眉心和两侧肩头。
步绛玄青眸沉沉,侧脸线条绷紧,对北苍望羲道了声谢,提起引魂灯,将写着闻灯生辰八字的纸投入灯中。
青铜制成的灯入手冰凉,那纸没进灯油里,顷刻化作灯芯、亮起火光。
步绛玄的身形立时变成了半透明。
在他身后身侧,出现了一条幽暗昏黑的道路,但它亦是半透明的,和眼下这间静室叠在一起,依稀可见路旁开着花,路上游荡着许多身穿白衣的人。
想来便是黄泉了。北苍望羲趁步绛玄还没完全去到那边,将一个小物件抛给他,语速飞快
说道,“这个你拿着。很久之前我给了小闻一个铃铛,和这个是一对儿,摇响一个,另一个会跟着发出声音。”
还不忘叮嘱“只有十二个时辰,你一定要快啊”
步绛玄抬手接住北苍望羲给的铃铛。
这一刻,他的身影完全从静室内消失。
步绛玄踏入那片幽暗昏黑中。一切都清晰起来,他站在一条路的起始之处,前方不远处立有一座字迹古老的碑,碑前由两名手持长戟的守卫把守。步绛玄瞥了一眼手里的灯,提着它走向那座碑,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
他眉间一点殷红。
黄泉入口的守卫没有对这个新来的投去过多注视,甚至连目光都没动一动。步绛玄越过他们,踏上那条开满浅红色重瓣花朵的路。
路上溢满清幽花香,一些人蹲在花前或笑或哭,或发起了疯。步绛玄目光掠过他们,将腰间的联络玉佩摘下,同北苍望羲的铃铛一起握在手中。
他同时向它们注入灵力,紧紧注视着,等待数十息,但都没有等来任何反应日暖轻烟石上没有升起光芒,铃铛更无响声。它们在黄泉都失效了。
步绛玄似乎早料到如此,神情无甚变化,将它们收进袖中,继续前行。
黄泉有风,拂动轻柔。步绛玄时而驻足,试图从这风里寻出闻灯的气息,可半分痕迹都未曾寻得。
前方路上又有人因为看见了前尘往事发疯,一边痛哭一边捶自己胸口,捶得没力气了,竟弯腰伸手,试图摘下那朵花。
可就在这人手指要触碰到花时,黄泉路上的风转烈,俄顷将怒放在枝头的花吹散。
花瓣被风扬起,一片又一片,在虚空里起落飘远。
这人不敢置信地瞪眼,追着他的那些花瓣跌跌撞撞向前奔跑,希望把它们抓回来。可很快,他的希望落空了沿途的花都被吹起,这恍恍黄泉,如同下起一阵雨,他无法分辨到底哪些才属于他了。
步绛玄眉心一蹙,打算快速从此地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