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是礼拜六,红豆起来得晚,从房里出来时,母亲和哥哥已在餐桌上等她了。
两人都神情端肃,大有要聊正事的架势。
果然她一坐下,母亲就开口了“我和你哥哥昨晚认真考虑了贺先生的建议,觉得这法子虽然可行,最终还得看你的意思,毕竟婚姻是人生头等大事,为了躲一时之祸将一辈子搭进去,怎么也不值当。”
她一边说,一边用目光在红豆脸上小心地摸索。
红豆只管纳着头喝粥,一声不吭。
虞太太心里愈发有底了,用筷子夹了一小块醉鱼放到女儿的粥碗里,慢腾腾道“头两年铺子关了门,为着怕打仗,家里的款子和金条是时时刻刻都备着的,真要离开本埠,收拾起来也容易,只消请贺先生帮帮忙,连夜咱们就可以去北平或是天津。白海立虽然在本埠有背景,毕竟鞭长莫及,只要咱们搬走了,这祸事自然也就解了。还有学校,系里的先生们都那么喜欢你,大可以请严夫子或是系主任给开具介绍信,咱们到了北平,再找别的学校念书。”
红豆一滞,板起脸道“就为了躲避一个小人,好端端的,咱们就得舍下家业背井离乡我还等着看白海立的下场呢。”
虞太太跟儿子一对眼,顺势接过女儿的话头“既不想搬,又不想受白海立的窝囊气,那就得照贺先生建议的那样,咱们两家登报声明订婚。”
红豆的脸瞬间红都像西红柿似的,立刻不接话了。
到了眼下,女儿对贺先生有没有好感,虞太太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贺先生倒是一切以你为主,昨天本来想当面确定你的态度,可你老待在里屋不肯出来,他等你没等到,只得跟我们简单谈了几句,说只要你不反对,订婚的事都交给他来处理,又说他母亲和妹妹都很喜欢你,父亲也提过带你去贺家吃饭之事,虽是避祸之举,但他诚心诚意想娶你,现在母亲和哥哥单等你一句心里话,你自己愿意嫁给贺云钦吗。”
诚心诚意要娶她红豆睫毛轻轻一颤,满脑子都是这句话,为掩饰羞态,嘟着嘴将碗放下。
女儿迟迟不表态,虞太太恨铁不成钢地一戳她的额头“平时话那么多,一说到大事嘴就锯嘴葫芦似的。贺云钦呢这孩子我眼下只见了几面,模样和教养都是没得说,为人也和气,就不知他私底下怎么样,上回见他去三楼找邱小姐,报纸还说他和他大嫂”
这话一抛出来,红豆道“他上回找邱小姐是要查事情,跟他大嫂的事也是有人为了挑起贺家矛盾故意捏造的。”
虞太太鼓着眼睛望女儿,心里顿时跟明镜似的,红豆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忙噤了声。
这回就连虞崇毅都看出妹妹在意贺云钦了,撑不住笑起来对母亲道“贺先生不是那样的人,警局里的同僚平日里偶尔在一起闲聊本埠这些贵户,都说贺先生跟他大哥是少见的品行好,何况儿子这些日子总跟贺先生打交道,这人正不正派,儿子心里还是有数的,谣言么,捕风捉影的,倒作不得真。”
虞太太瞪儿子一眼“我这还不是怕红豆嫁过去受气,本就是高嫁,再摊上个风流少爷,以后受了气,找谁诉苦去。你妹妹拗起来又天不怕地不怕的,岂是那等肯忍气吞声的性子,小两口到时候天天打架,还过什么日子”
红豆又羞又怒“妈,你都说到哪去了。”
好在这时候门口有人敲门,红豆忙不迭过去开门,不料门外站着贺云钦,她抬眼对上他的目光,脸上不觉一烫,淡淡道“你怎么来了。”
贺云钦没想到是红豆来开门,也怔了一怔。
红豆这才发现他穿得极体面,后面还跟着几个笑容满面的管事。
这时虞太太过来,微讶道“贺先生还站着做什么,快进来坐,这几位先生是”
贺云钦这才将目光从红豆脸上移开,对虞太太道“父亲听说我要来正式求婚,一来怕我不懂规矩,二来也为了表示我们家的诚意,特让家里的几位老管事陪晚辈登门。”
几个老管事果然极为知礼,微微一欠身,以见主人亲家太太的礼数,齐声对虞太太道“见过虞太太。”
这一来虞太太脸色更和悦了几分,然而两下里一打照面,丝毫未露出受宠若惊的小家子气的姿态,只含笑点点头“那么,就请屋里坐。”
毕竟谈论的是自己和贺云钦的亲事,红豆头先还佯装镇定让周嫂沏了茶,后来终归觉得大不好意思,回屋子里去了。
贺云钦进屋后并不在客厅坐下,低声商量了几句,跟母亲和哥哥到书房谈事。
几名管事深知分寸,只静等在客厅中。
客厅里悄然无声,过了许久才听见母亲的声音从走道里传来“你这孩子倒是细心,事事都想在了前头,就只一样,我还是下月成亲太赶了些。”
虽这么说,但似是因刚才那番交谈,双方已有了默契,母亲的话里并无愠意。
下月成亲红豆本还支着胳膊坐在书桌前发怔,一讶之下,忙支楞起耳朵侧耳倾听。
就听贺云钦满含歉意道“的确委屈了红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