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他便是穿着那一身簇新的白狐滚边衣袍去文源殿学习课业,收到一众皇子、公主欣羡的目光。他并非虚荣之人,只是因着衣裳同靴子都是母后亲手缝绣,加之他那时年岁尚小,心里头多少有些得意。
他至今记得,他跟阿元从文渊殿出来,一脸着急的青妩便迎了上来,声音带着轻颤,请他随她去母后寝宫一趟。
他赶至母后寝宫,看着母后苍白地躺在榻上,大脑有片刻的茫然。年仅七岁的他便不明白,为何他只是去学习课业的功夫,母后便病得这般重。
他那时才从青妩口中得知,原来,母后的病一直未好。她是一直为了他强撑到正月十六的这一日。她不忍在他生辰前丢下他离去,更不愿他往后的生辰皆过成她的忌日。所以她硬生生,一日撑过一日。撑过严冬,撑过开春,撑过他的生辰,直至正月十六这一日,如同燃尽的红烛,再撑不住。
骆家式微,淑贵妃同沈长俭日益受宠,淑贵妃的母家秦家权势亦是一日盛过一日,废太子的言论再次甚嚣尘上。
只是这一回,再无外祖父、两位舅父以及母后为他奔走。
母后忌日,坐在母后的寝宫的玉阶上,将脸埋在膝间,“阿元,你说我该怎么办”
一个废太子,在这宫中,焉能有活路死无足惜,他不甘的是,母后、外祖父乃至两位舅父拼死替他保住的太子位,他竟不能保住。
膝盖磕地,发出清脆声响。
他错愕地抬起眼,只见阿元在他的面前单膝跪下,抱拳神色肃穆地道“臣晏扶风,以及晏家上下,誓死辅佐殿下。”
那一晚,他也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又是如何睡下的。
只是于睡梦中,依稀听得从不肯主动唤他名字的阿元那晚似乎唤了他的名,声音极轻,“长思,别怕。”
那晚,已多日未曾阖眼,总是于梦中梦见自己被废,又或者是梦见父皇将他囚禁的他,一夜无梦。
沉浸在对昔年往事追忆当中的沈长思并不知晓,他此时的眼眶有多红。
沈如筠却将孙子情绪的低落,以及彤红的眼尾尽收眼底,老爷子心疼坏了。
沈如筠将沈长思的手握在老爷子神情严肃地问道“爷爷能知道,你跟慕之两个人是怎么回事吗爷爷了解你,倘若不是慕之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你定然不会出院不肯等他,刚才上车时还红了眼睛。你实话告诉爷爷,是不是慕之欺负你了”
沈长思放在双膝的双手攥紧,握拳的双手骨节泛白,许久,他低声道“婚礼那天,我见到他跟钟麟两个人在接吻。”
沈长思的这一句话,无异于一道惊雷,炸在沈如筠的耳畔。
沈如筠再不喜欢裴慕之,也没想到有裴慕之竟然有那个胆子,敢在那么多人的眼皮底下,还是在婚礼那样重要的日子同钟麟胡来。
“混账东西畜生畜生”
沈如筠气得连骂裴慕之畜生不如。
“爷爷,你别生气。”
沈长思七岁时,他的母后便因病离世,外祖父跟两位舅父纵然疼爱他,因他是太子,外祖父同两位舅父为了避嫌,每回入宫均不敢久留,唯恐遭人话柄,牵累他同母后。
自母后离世,这是长思头一回从太傅以外的长辈感受到对他的真切的关心。哪怕沈老爷子真正在意之人严格意义上并不是他这个鸠占鹊巢之人。沈长思倒是心甘情愿,喊沈老爷子这一声爷爷,同时也不希望老人因为裴慕之同钟麟那两个腌臜玩意气坏身子。不值当。
沈如筠虽不只沈长思一个孙子,可他几个孙子当中,只有沈长思是从小跟在他身边长大,也是他最疼爱的一个孙子。眼下宝贝孙子被人这般欺侮,他怎么能不气
沈如筠绷着长脸,冷冷对司机吩咐道“开车,加速。”
劳斯莱斯毫不留情地提速。
劳斯莱斯忽然加速,裴慕没有防备,踉跄了一下,身体重心向前,双手掌心及时地在地上撑了一下,才没有狼狈地跌个狗吃屎。
已是深秋,这几天符城的天气却是格外地清朗,白天最高室外温度有22°,比符城的初春都还要更暖和一点。医院两旁的樱花错乱了季节,在枝头冒出了花蕊。人稍微在太阳底下走几步,很是有点热。
裴慕身上穿了铁灰色衬衫,外面穿了一件深色西装外套。裴慕之从地上爬起来时,他的额头冒出了热汗,有几缕头发垂落下来,汗涔涔地贴在额头,深色的西装外套也沾了灰,掌心亦是蹭破了皮,整个人可以说是非常狼狈。
自从裴慕之公开跟沈长思的恋情以来,两人给公众的印象一直都十分地恩爱。
结果,这一次沈长思不但出院时陪在身边的人不是裴慕之,刚刚上车前还忍不住眼眶,像是受了很深的委屈,却是始终在隐忍着。
现场媒体转而疯狂地围向了裴慕之。
“慕之,你知道长思刚刚为什么会红了眼睛吗”
“慕之,请问你跟长思两个人是不是吵架了”
“慕之,你跟长思的感情是不是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