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一道明闪, 照得昏暗的车厢瞬时雪亮通明。
一明一暗中,武阳天真的笑脸看上去竟有些诡异, 赵瑀心底发寒, 硬生生打了个冷战。
此时雷声滚滚而来, 好像巨大的石磨盘碾过, 沉重、干涩, 拖着长长的尾音从上空划过。
因雷声及时, 武阳公主并未发现赵瑀的异样, 仿若无限感慨似地说道“世人都羡慕公主是金枝玉叶,谁知道世上最难当的就是公主。仿佛金丝笼里的雀儿,平时精心饲养着, 给你体面金贵, 可一旦出事,马上当做礼物,转手就送人”
赵瑀愈发警醒,莫非这位替建平打抱不平来了然皇后不喜建平,她这个做女儿的没有理由和母亲对着来。
她到底打算干什么赵瑀拿不准她的意思, 不敢多说话。
“姑姑落得今天的下场, 固然是她咎由自取,可单单是她一个人的错吗若不是有那段屈辱的经历,也许她现在还是高贵纯真的公主。”
武阳长长吁了口气,看了看沉默的赵瑀,继续道,“世家大族的女子也同样有这烦恼, 不,甚至小门小户之女也难逃此命。说的好听,你得到家族的庇护,享受家族带来的尊贵,理所应当为家族尽一份力。”
“为了家族可有谁问过我们愿不愿意呢”武阳的声音很轻,带着莫名的诱惑,“李夫人,当初赵家人逼你去死,何尝不是用这种可笑的借口若不是恰好碰上李诫,你早就是一具累累白骨了。”
车内太过闷热,赵瑀虚握的手心全是汗,身上也出了汗,湿腻腻粘乎乎,特别的不舒服。
听武阳提及自己,她沉吟了会儿,斟酌说道“的确如此,多亏有他我才能好好活到今日,搁两年前,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还能穿上一品诰命的服饰。”
看她顾左右而言他,武阳眼神微冷,略停片刻,又笑道“是啊,李大人的确才干出众,时运又好,二十出头就是当朝一品大员,封妻荫子,可谓前无古人了。唉,你也别总是一心感激,对他唯唯诺诺,我在宫里见得多了,男人,没有不好色的。”
赵瑀一怔,似是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武阳摇着扇子,慢悠悠说“多少夫妻可以共患难,却不能同富贵,往昔待你如珠似宝,他日你人老珠黄,却也只能听闻新人笑了。多少女子,被一时虚情假意所迷惑,却终身沉溺的泪水和悔恨当中。说白了,都是因为女人不得不把自己的一切,都系在男人身上罢了。”
赵瑀脑中警钟大作,立即意识到武阳在挑拨自己和李诫的关系。
她极力压住内心的愤怒,做出一副强颜欢笑的模样,“别人我不知道,李诫肯定不是这样的人,他说过今生只我一人,我信他。”
武阳看她的目光透着怜悯,“我年纪虽比你小,看的人,经的事,却比你多得多李夫人,你这样也挺好的,活在自己编织的梦里,也很幸福。”
又是一声炸雷,震得马车都颤了一下,车顶噼里啪啦的雨声响了几声,少倾,便听哗啦啦的雨声由远及近,车帘几乎是顷刻之间就被打湿了。
武阳忙道“雨下大了,我走啦啊,刚才我是有感而发,没有旁的意思,你可千万别多想。咱俩投脾气,若是李诫敢对你不好,我第一个就不饶他”
“公主殿下”赵瑀叫住她,犹豫许久,最后一咬牙,仿佛下了多大决心似地说,“若是想要掌控自己的命,该怎么做呢”
武阳会心一笑,用扇子轻轻拍了两下赵瑀的肩膀,“这还用问吗自然是自己做拿主意的那个人了。”
赵瑀倒吸口气,猛然间明白了什么,勉力笑道“我一个内宅妇人,顶多吹吹枕边风,又能做什么呢”
武阳以扇遮面,挑眉说道“二哥府上的刘先生,是从你们府里出来的,还有他夫人蔓儿,呵我本想和蔓儿叙叙旧,可惜这位始终躲在二哥府里不出来,你和她也是熟稔的吧。”
赵瑀略停了片刻,方道“好。”
武阳顿时笑得好似一朵春花,“一点就透,我真的太喜欢你了,往后一定要常来往。”
车帘挑开,又落下,车内复又赵瑀一人。
一阵哨风趁隙而入,打在赵瑀身上,便觉后背一片凉寒,她这才发觉,这会儿的功夫,已是汗透重衣。
乔兰登上马车,看赵瑀脸色不太好看,讶然道“太太,是不是公主难为你了”
赵瑀摇摇头,“并没有,回家吧。”
这个武阳,心也太大了赵瑀着实没有想到,武阳竟打着自己上位的主意,可朝臣谁能信服一个女人主政还是一个从未涉足朝政的年轻公主
便是几百年前那位赫赫有名的女皇,也是一路摸爬滚打,彻底掌握朝政了才敢称帝。
武阳就那么有把握,自信到把她的意图告诉一个外人
簌簌的雨声中,赵瑀靠在车壁上,苦苦思索着,却是越想越乱。
她长长叹了口气,不由分外想念李诫,若是他在,肯定须臾片刻就能琢磨个透彻。
雨越下越大,到家门口时,已是暴雨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