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殿东面墙壁是一溜儿的窗子, 糊着青色的蝉翼纱, 窗下是冰鉴, 窗外树影婆娑, 花香袭人。西墙上挂着几幅字画,靠墙是一排楠木交椅,铺着银红绣金线宝相花椅搭。
北墙下设紫檀宝座一张, 上面是大红四合如意锦纹绒毯,皇后一身常服,端坐于上,正和右下首的建平说着什么。
赵瑾侍立在旁, 并未就坐。
赵瑀只看了一眼就低下头,规规矩矩给皇后行了大礼, 又给建平长公主见过礼。
接着, 她看着赵瑾。
赵瑾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让她行礼的意思。
赵瑀头上的金翟冠衔珠结轻轻晃动着, 便是在光线不甚明亮的内殿,都莹莹微闪。
那珠光刺得赵瑾眼睛一阵生疼,她是极其不愿意给赵瑀行礼的, 但在皇后面前, 她不介意表现下自己懂规矩、识大体。
所以她按捺住心中不忿,款款上前屈膝蹲了个万福。
赵瑀安然受了。
赵瑾忽然间又羞又恼又委屈, 愤怒的火光不可遏制地从眼中迸发出,紧盯着赵瑀,恨她为何要受自己的礼, 她应该扶住自己不让行礼才对
赵瑀怎能察觉不到二妹妹的目光,但她根本没在意。
皇后还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吩咐宫娥搬过青花瓷墩令赵瑀坐了,温和说道“前几日皇上提起李诫时,还说妻贤夫祸少,李诫能有现在,你也是功不可没。”
赵瑀忙答道“臣妇惶恐,实不敢当皇上和皇后娘娘如此的赞赏,臣妇也没做什么,只是做好分内事罢了。”
“单一个分内事做好就不容易。”皇后感慨道,“更何况还有些人不知道什么是自己的分内事,该不该伸手都搞不清楚。”
她的话意有所指,赵瑀不敢接,只浅浅笑着不言语。
建平长公主的脸色却有点不大好看,扯了下嘴角,似笑非笑道“皇嫂,说来好巧,我今儿领来的这个姑娘,和李夫人也是本家姐妹呢。”
皇后诧异道“怎么看着一点儿都不像”
赵瑾抢着答话“回娘娘的话,李夫人是臣女的堂姐,父辈是亲兄弟,臣女打小和李夫人一块长大的。”
说着,她便看向赵瑀。
笑嘻嘻说“大姐姐,你回京这许多日,怎么也不回家看看祖母整日想你,想得心口都疼。大姐夫的官是做大了,你也跟着水涨船高。可再怎么说,你也是赵家出来的姑娘,不能忘本呐。”
她满面笑容,虽然说的话不大好听,但语气轻松活泼,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小孩子。
建平摇着团扇,冷笑道“连父母长辈都不放在眼里,李夫人还真担不起这个贤字。”
赵瑀也不着急辩白,端起茶盏啜了口香茗才开口道“公主殿下有所不知,不是我不肯回去,是我不敢回去。我刚回京,就听说祖母定要我和夫君和离,否则就要将我逐出赵家。”
她语气平和,缓缓解释道“我与夫君相识于微末,相互扶持一路走来,我岂能因他一时的不顺就舍他而去若听从祖母之言,我不合妇德,若不从,我又有忤逆之嫌。左右为难之下,我只好选择不登赵家的门。”
赵瑾没想到她竟会将责任推到祖母身上,这不就相当于公开宣称她和赵家不和虽说实际情况就是水火不容,但好歹也要有块遮羞布啊
背弃了家族的女子,无论有什么理由,都难免受到非议,她不怕吗
赵瑾忍不住上下打量着赵瑀,这还是那个一贯温良柔顺,甚至有些怯弱的大姐姐吗她不由想到前几天听到的传闻大姐堵在都察院门口,将温公子一顿大骂。彼时她认为是以讹传讹,大姐就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绝对不会和人起争执。
但是现在,她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认识这位姐姐了。
却听皇后道,“是不应该,赵家这位老太太有些过于趋利避害了。”
赵瑾暗自发急,若是皇后对赵家是个不良的印象,她可就没希望进东宫了
她想反驳祖母根本没说过这样的话,都是赵瑀血口喷人,然话还没出口就收到建平含着怒火和警告的眼神。
她一怔,不明白为什么,但没胆子再说话了。
站在赵瑀身后的蔓儿无声骂了她一句,蠢货皇后都已表明态度了,你还要申辩什么也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么大的脸面
赵瑀笑道“皇后娘娘明鉴,臣妇不回赵家,是怕祖母大动肝火。现在夫君升了官,我本想装作不知道这事,给老人家一个台阶下就过去了,结果二妹妹非要捅破了。”
“二妹妹你也真是的,说话怎么不说全了呢让公主殿下平白误会我也就算了,竟诱导殿下置疑皇上的论断知道的说你年纪小不懂事,不知道的以为你要挑拨天家的关系呢。”
赵瑾越听越是惶恐不可名状,霎时脸色变得像窗户纸一样惨白,颤抖着嘴唇说“我没有,你冤枉我。”
赵瑀只是摇头苦笑。
赵瑾看向建平,建平连个眼风也没给她,但向下耷拉的嘴角分明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