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太太是给赵瑀预备了嫁妆的一对鸳鸯枕、两床合欢被、四套衣物,另有喜盆、镜匣、针线盒,并一些常用器皿等物,杂七杂八,虚虚实实,也凑了十六抬。
她并不认为这幅嫁妆有什么不合适的,折合成银子,也有六七十两,对于平民小户来讲足够体面。
且李诫为仆多年,又能有多少银子下聘想让赵家平白补贴他,做梦
可是看孙家的慌乱焦灼的神色不似作伪,赵老太太不确定了,拄着拐杖笃笃地来到东跨院一探究竟。
院子西侧摆着聘礼,老太太目光一扫,不过是些喜饼、喜酒、茶叶、布匹等物,是按寻常人家娶媳妇的规格准备的,也就百十两银子。唯一出彩的是一对大雁,关在笼子里扑棱着翅膀来回折腾,给沉寂的小院添了几分活气。
就这么点聘礼也值得大惊小怪老太太不屑地瞥撇嘴,看向孙家媳妇的目光就有些不善。
孙家的一缩脖子,“屋里面还有东西呢,听我家那口子说可值钱了,好像说是香,对,香”
老太太问道“什么香”
方才孙家的着急报信,她男人的话也没听清楚,发急下更想不起来,支支吾吾说“什么香来着就是那种挺名贵的香。”
老太太心里已认定她胡乱传话,低声喝道“我知道你们这些碎嘴的婆子,最爱夸大其词无事生非,搅得主子们不得安宁,你们好站干岸看笑话。等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你”
孙家的脸色立时变得苍白如纸,垂手低头不再言语。
老太太哼了一声,昂首踏进房门。
靠北墙正中的八仙桌两旁没有坐着人,赵奎、李诫、魏士俊和袁福儿、官媒分坐下首的圈椅上,见她进来,俱站起了身。
老太太满意地笑了,微微颔首,径直在八仙桌左侧坐下,抬手请他们几个就坐。
官媒先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把聘礼单子呈给老太太。
一页而已,老太太心里先轻视几分,仔细再看,上面也没有写着什么香之类的东西,她心里便有了数。
孙管家站在她身旁,悄声说“李家姑爷说他还有一块龙涎香,太打眼,不好写到单子里。”
龙涎香老太太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龙涎香价比黄金,基本上都是供奉皇家,便是勋贵权臣家里也难得一见,且市面上极其稀少,是有钱也买不到的东西。
老太太城府再深也擎不住了,满脸错愕地看着李诫,他怎么可能会有莫不是他给自己脸上贴金胡乱吹嘘的吧
这边李诫早已把她的神色看在眼里,也不点破,往椅背上一靠,扬声道“老太太,明儿个就要迎亲,我看赵家也没怎么准备。为避免到时忙乱出岔子,不如趁现在我带的人手都在这儿,先把嫁妆抬过府如何”
袁福儿帮腔道“是这么个理儿,老太太,嫁妆单子赶紧拿来吧,我们核对下赶紧抬,回去了还要布置新房子呐。”
老太太便命孙管家把嫁妆单子给他们。
孙管家苦着脸递给李诫。
嫁妆单子很长,摊开足有四页,李诫接过来看了几眼,随手给了魏士俊,“帮我看看。”
魏士俊细看,脸色变得有点古怪,他又将嫁妆单子给了袁福儿,“袁管家,我没经过这样的事,你参详参详。”
袁福儿接过来,他是办事办老的人了,一看便笑“赵家真有意思,连一只碗、一双筷子都写上去了,看着样数多,都是虚头巴脑充数的东西。你们怎么不把针线盒拆开写,一根针、一团线,又能多写一页。”
他丝毫不给赵家面子,老太太又羞又恼,却不敢对他发作,只狠狠地剐了李诫一眼。
李诫根本不在意她的目光,起身笑道“东西琐碎不怕,我也不是贪图女方嫁妆的人。大舅哥,咱们一块儿去瞧瞧”
赵奎冷声说“嫁妆在西厢房锁着,足足十六抬。孙管家开门,让他数数去。”
西厢房的嫁妆一台台被搬了出来,占了大半个院子,红绸满院飘着,煞是好看。
好看得李诫等人笑个不停。
十六抬嫁妆,每抬上面只摆一样东西,甚至一个铜盆就算做一抬嫁妆。还有装被子的,看上去满满当当,结果下头都是空的。
便是不通俗事的魏士俊也忍不住说道“太寒酸了,赵兄,就算你家不富裕,也没这么嫁姑娘的。”
赵奎不懂里面的门道,纳罕说“十六抬,不寒酸呀,隔壁刘翰林娶亲,新娘子也是十六抬的嫁妆。况且李诫的聘礼也不值多少钱。”
“不值多少钱”袁福儿讥笑道,“但他手里那块龙涎香,就能买下你家几个宅子”
赵奎狐疑地看了李诫一眼,他也听孙管家说过,心里自是不信。但这次他学乖了,不敢乱说话,只请祖母来定夺。
孙管家悄悄溜了出去。
他们在院子里看嫁妆的功夫,老太太已琢磨了几个来回,越想越觉有问题。李诫为什么不把龙涎香写到聘礼上,要么是假的,他故意讹赵家嫁妆;要么就是这香来的不是正道,他不敢光明正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