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娇眸光轻闪,她并不怀疑他的公正,只是
罢了,总得说个明白。
她稍定心绪,到底将搬去妙安堂之后的经历,娓娓道来。
大红婚房好似与外界隔绝一般,只剩下她平静叙述的嗓音,以及烛火时不时的荜拨声。
待说到流落金陵,在土地庙被谢无陵发现时,裴瑕沉沉开口“好了。”
沈玉娇看向他。
裴瑕面容平静,只眉眼间凝着一份浓重又复杂的郁色,深潭般的黑眸定定望向她“玉娘,是我之过。”
沈玉娇微怔“这怎么能怪你我我从没怪过你”
顶多是怪王氏做得太狠绝,也怪自己命不好,若是家中未曾败落,又何至于被欺至此。
“你该怪我的。”
裴瑕道“我是你的夫君,却未能护你,害你经历这诸多苦难。”
想到她口中轻描淡写的瘟疫、接生、饥荒,搭在膝头的长指不禁拢紧,裴瑕重重闭了闭眼。
再次睁眼,他问“既来了金陵,为何不去淮南寻我”
沈玉娇默了两息,道“寻你作什么呢裴氏宗妇已死那就当她死了吧。”
裴瑕眉心拧起“你这是何意”
沈玉娇抿了抿唇,少倾,她起身,行至裴瑕面前,屈膝就要拜。
膝盖还未落地,双臂就被面前的男人牢牢托住,他眉头皱得更深“玉娘,你这是作甚”
沈玉娇也比不过他的力气,到底是被他拉了起来,一站稳,发现俩人距离太近,她都能闻到他衣袍熏的清雅檀香,脚步不由朝后退了一步。
裴瑕见她刻意保持距离,眸光一凝。
他们是夫妻,本不该如此。
“守真阿兄。”
玉娘,别这样唤我。”裴瑕直起身,狭眸深深望着她“我是你的郎婿,并非你的阿兄。”
沈玉娇心头轻颤,却还是硬着头皮,迎上他的目光“裴氏宗妇已死,你的妻子沈氏已葬在邙山,如今天下皆知你裴守真是个鳏夫。”
“守真阿兄,你能来寻我,愿意替我主持公道,我很感激。但自那日看到送葬队伍从我面前经过,我就打定主意,从今往后,就当沈氏玉娘已死,你施于我全家的恩,便以我一命抵了,从此你我两不相欠,各自安好”
她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话到嘴边,还是忍不住蓄了满眼的泪“你就当今日没见着我,回去过你的日子吧。”
裴瑕听得她话中诀别之意,胸膛那阵莫名闷窒之意更甚,直压得他喉头都发涩。
“玉娘,我知你受了天大的委屈。”
裴瑕默了一瞬,上前揽住她的肩“我既知你还活着,又怎可将此事囫囵揭过你若还信我,回府后,我定给你一个交代。”
感受到他温柔的怀抱,沈玉娇身子一颤,有那么一瞬,好似又回到半年前缱绻时光。
可这满屋的鲜红灼眼,她很快清醒,从他怀中离开,含泪凝着他“如何交代害我之人是你母亲你虽是个秉公持正的君子,可她是含辛茹苦将你养大的寡母,本朝以孝为天,你若大义灭亲,处置了她你日后的仕途该当如何除了我,无人会赞你大义灭亲,旁人只会觉得你冷血无情、色欲熏心,竟为妻室,忤逆寡母守真阿兄,不值当,真的不值当”
“就这样吧,我不怨你,真的不怨你。”
沈玉娇道“我如今这样挺好的,谢无陵他对我很好,对平安也很好,他如今在衙门也有份正经营生,也答应我会发奋进取。”
裴瑕见她往后退开,又听她话中之意,并不愿与他回去,眉头拧得更深。
“你是不想让我陷入孝义两难,还是,舍不下外面那个无赖”
沈玉娇霎时被问住,一时哑然。
心里也变得混沌糟乱,辩不分明。
裴瑕见她怔忪不语,眉眼微缓,道“若是为前者,你不必担心。若真是母亲行此恶举,自当有族规处置。只是”
他黑眸眯起“玉娘,你能确定,幕后之人就是母亲么”
沈玉娇眼睫动了动,知他这话是心平气和的讨论,也如实回道“我是不愿信的但除了夫人,府中还会有谁下如此狠手且若不是得了夫人首肯,府中谁敢那么急着发丧”
裴瑕深觉此事定有内情,可现下未回府中,一切也全是臆断。
“玉娘,你乃我妻,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他看向她,低沉嗓音一片平静“我说了会给你一个交代,便不会食言。”
沈玉娇见他仍是要带她走,心下犹如压了块石头,又如聚了团乱麻。
从前王氏说他性子轴,她还不觉什么,可现下见
他这正义凛然,誓要替她讨公道的模样,也真觉得太轴了
宗妇沈氏都被埋进土里了,他把个“死人”带回去,又算怎么回事
何况裴府之中,她这宗妇为人不喜,处处憋闷,倒不如在外,清贫却自在。
“守真阿兄,若我说,是后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