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裴家一直以孝义守信传家,裴瑕又是名满河东的如玉君子。若是他们能守信,履两家婚约,聘你为宗妇,那你也不必跟着我们受苦了。”
裴瑕,宗妇。
玉娇一阵恍惚,这两个从小到大听过无数遍的词,如今恍若隔世,陌生又遥远。
“母亲,如今我不过一介罪臣之女,哪还配得上裴氏宗子”
纤长羽睫轻垂,玉娇摸了摸小侄女凌乱的小鬏鬏,喉头发涩“就算他们真来了,我又怎可弃你们不顾,独享安稳”
“好孩子,我知你一片孝心,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李氏满是殷切“你若能在裴家站稳脚跟,你父亲或许还有沉冤得雪的一日。若是咱们举家都去了岭南那种瘴气横生的凶险之地,那才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再无半分指望了”
玉娇一时凝噎。
若母亲只为她一人做打算,她宁愿与家人一起吃苦,也不愿独自安乐。
但若是将沈家的清白都期望在她身上
又过了半柱香,收了李氏一串珍珠的衙役也没了耐心,起身催促“走了走了,再耽误下去,要在山里过夜了”
“官爷,再等等吧”李氏急急哀求。
“不行,已经耽误许久了”
“再等一盏茶,一盏茶就好。”李氏脸色灰白,一双眼还不死心地望向东边,“求您了,您发发慈悲”
母亲乃是名门闺秀,二品诰命夫人,如今却要对一个衙役卑躬屈膝,玉娇看得眼眶发酸,上前挽住李氏的手“母亲,别等了。闻喜县到长安,快马加鞭,来回不过两日。如今已过去半月,裴氏要来人早就来了,何至今日”
“可是”
“趋利避害,人之天性。”
玉娇瓷白脸庞一片平静,语气极淡“裴家此举,亦是寻常。还是趁早赶路吧,难道您今夜想在山里过”
见女儿这般通透冷静,李氏心头愈发酸涩,咬牙低道“什么河东名门,什么贤德君子,我看都是沽名钓誉,不过如此”
玉娇失笑,一手挽着李氏,一手牵着小侄女阿瑜“乖儿,我们走吧。”
刚转过身,就见一个矮胖的癞头衙役走到嫂子徐氏身旁,嬉皮笑脸地伸出手“小美人,看你挺个大肚子,举止多有不便,哥哥发发善心,扶你走吧。”
徐氏霎时花容失色,捧着肚子惊叫“别碰我”
那癞头衙役见她反应如此激烈,面上也有些挂不住,恶声恶气啐道“老子好心扶着你走,你他娘的叫什么叫都这样了,还以为自己是什么高门夫人呢”
他边说边拿眼睛去瞟押送头领,见小头领并未出声阻止,心下一乐。
看来这美妇人自己能碰了至于那位娇滴滴的小娘子,估计头领自己想玩,暂时也轮不到他们这些人。
“老子劝你别不识好歹,你要是能乖乖听话,等到了驿站,我还能给你男人弄两副伤药抹一抹,不然哼哼”那癞头冷笑威胁着“你看他有没有命活出长安地界”
徐氏哪遇过这样的情况,一双美目含泪,慌乱看向囚车里的丈夫。
沈家阿兄也注意到这边情况,隔着囚车,困兽般虚弱嘶吼“畜生畜生”
情绪激愤间,又呕出一口鲜血。
“夫君”
“阿兄”
刹那间,押送队伍乱作一团。
眼见那个癞头衙役再次朝嫂子伸出手,沈玉娇也遽然变色,急急上前。
无奈脚上有沉重锁链,无法跑快,瞧见那只油乎乎的脏手就要搭上嫂子的脸,玉娇双眸泛红,厉声喊道“混账,你住手”
然而女子的喊叫,这种时候除了助长气焰,毫无作用。
就在玉娇几近绝望之际,“咻”地一声凌厉破空声响起。
未等人看清,那癞头就鬼哭狼嚎地跳了起来“啊啊啊啊我的手”
顷刻间,又一阵马蹄声传来。
“哒哒哒,哒哒哒”
由远及近,愈发清晰。
莫说玉娇,负责押送的一干衙役、囚车里的沈家父子也都抬起眼皮,循声看去。
只见初秋朦胧的光线里,一人白衣挽弓,策马而来,扬尘似雾。
待那道身影近了,众人看清其容貌,更是满眼惊艳之色。
那年轻男人约莫及冠之年,身量颀长,内着素白中单,外罩一袭织金暗竹纹白縠衫,腰系玉带,手执长弓,饶是一路风尘,也掩不住他眉眼如玉,光风霁月。
这打扮、这气度、这骑射功夫,一看就是世家子弟。
而且绝非一般士族
负责押送的小头领最先回过神,敬畏又不失警惕地迎上前“敢敢问这位郎君尊名”
听得询问,马背上的年轻男人冷漠乜了那小头领一眼,并未出声。
手掌勒住缰绳,他端坐黧黑骏马之上,幽静视线扫过下方诸张面孔,最后落向人群中那抹娇娜的素色身影。
初秋微凉的空气里,四目相对,一静,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