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多亏这时候的学校管得并不像后来那么严,否则, 四岁的小学生, 哪怕郁母把家底儿都给掏光, 也很难把寇秋塞进去。老师也很少带过这么小的孩子,一时间看着他, 倒有点儿茫然无措, “让老师看看,你就坐燕同学”
他恍然发现自己还没说完,教室里的燕卓已经坐直了身子,高高地把手举起来了。
“老师,”他正儿八经地说, “郁见跟我坐。”
燕卓虽然年纪不大,心里懂得的东西却的确不少。他知道郁见恐怕是不喜欢在这种时候被叫囡囡的,便体贴地改口叫了大名, 只是叫的时候,手还往旁边女生的桌子上拍了拍,光明正大地明示, 就想让郁见坐这儿。
旁边的小女生不乐意了, 瘪了瘪嘴, 泫然欲泣。
“老师”她也扯着稚嫩的嗓子说, “我不想换同桌”
燕卓成绩好, 还是班长, 她凭什么就得换掉这个同桌
“”
一年一班的班主任有点头疼。她看看抱着书包乖巧的一声不吭的寇秋, 又看看满脸都写着不换不换不换就不换的女生, 最后还是低下头去,问了问寇秋的意见。
“郁见想坐哪儿”
寇秋自然不会去和个小朋友抢燕卓同桌的位置,他伸了伸手,指了指办公桌旁边的空地,十分淡定,“老师,我就坐这儿。”
声音还奶声奶气的,偏偏又要像个小大人似的装沉熟稳重,惹得班主任禁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软呼呼的,像在摸只毛发柔软的幼兽。
“郁见可真懂事,”她说,“老师让人去给你搬桌子。”
寇秋的位置于是固定了下来,就在所有任课老师一低头就能看见的地方,照顾他也方便。寇秋自己也很满意,这位置显然相当适合学习。
离老师最近的地方,哎嘿嘿。
一看就相当匹配他这个勤奋好学的共产主义接班人的身份。
所有人都满意,只有燕卓不满意。
他在下课时跑了过来,把寇秋印着天线宝宝的铁质文具盒整个儿拿了过去,闷着头一根根拿卷笔刀削铅笔。一旁的女生也觉得没趣,望了他半天,问“燕卓,你在干嘛又不考试,削这么多干什么”
燕卓说“我给郁见的。”
他把那些被削的尖尖的铅笔通通安置在了铅笔盒里,摆的整整齐齐的,简直像是件艺术品。拿过去时,燕卓还在不放心地叮嘱,“囡囡,有事就找我。”
寇秋点了点头。
下一节课间,燕卓又跑来了,站他桌子边上巴巴地问“囡囡,去嘘嘘吗”
寇秋说“不去。”
燕卓说“那喝水”
寇秋伸出肉乎乎的手,把还剩大半杯的保温杯举起来给他看。
燕卓仍旧不肯放弃,往他桌子旁一立,就像一尊门神,眼巴巴问“橡皮还有吗”
寇秋又从书包侧面的兜兜里翻出橡皮,“还有呢。”
好大一块。
燕哥哥发现没了自己的用武之地,心里头顿时跟吃了黄连似的,也不说话,就闷闷地扭头,回座位了。
寇老干部望着他的身影,忽然于这一瞬间福至心灵,懂得了燕卓类似于“儿子长大了不需要自己了”的老父亲心理。
他咳了声,开口喊“燕哥哥”
被喊的男孩一下子就把头扭过来了,“囡囡”
“你能能帮我拉拉袖子吗”寇秋费劲儿地伸长了双臂,把被棉衣包的像是两块软绵绵的藕的胳膊伸到他面前,大而亮的眼睛清凌凌的,望着他,声音也软糯糯的,“谢谢哥哥。”
燕卓心里头就像是喝了口温热的水,一下子就畅快了。
他捉住那只肉乎乎的手,把手探进袖子里,把里头缩上去的秋衣袖子拉了下来。末了又去拉另一个,帮着四岁的弟弟整了整衣服。
整完后,他才说“好了”
寇秋点点头。
燕卓又把那话说了一遍,“有事就找我。”
他摸了摸囡囡的头,“有哥哥在呢。”
我护着你。
一年级的小朋友有一个地狱一样的日子,那就是每学期集体打疫苗的日子。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排着队来到学校,往往都得带着一口袋的糖,老师也提前准备了大红花,连哄带骗,才能把这群不肯上前的小学生骗到椅子上坐好。
饶是有大红花在,仍然有同学哭的声嘶力竭,死死地抓着门框,爆发出了惊人的力气。
“我不去”他嚎着,“我不去”
“我要告诉妈妈,你们要打我屁股 呜呜呜,老师要打我”
几个负责的老师焦头烂额,最后只好抓个正面典型给他看,“你看,你都六岁了,居然还哭郁见才四岁,他就没哭”
小男孩哭声梗了梗,一抬头,果然就对上了寇秋平静的眼神。寇秋正在被燕卓牵着手,就乖乖站在队伍里,不声也不响,瞧着前面的同学个个鬼哭狼嚎,淡定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