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中的蜡烛全灭了,只有一点薄亮的光顺着窗帘未完全拉严实的缝隙之中钻进来。寇秋赤着双脚, 站在地毯上, 没好气地又往床上指了指。
“还愣着干什么”
泽维尔的眼睛却牢牢地钉在了他没有来得及穿鞋的双脚上, 迟疑了片刻,缓缓双膝跪下来,捧起了他的一只赤足。
“您这样, 会生病。”泽维尔坚定地说, 拿自己的双手替他捂着,从床边的抽屉中抽出了一双袜子, 缓慢又不容置疑地替他套了上去。
外面的天分明是寒冷的,他的手心却像是点了个火炉一样炎热。
寇秋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他动动嘴唇,正欲说些什么, 便忽然听到外面的雨声骤然紧了起来。
下大了。
他扭头望了望窗子,却忽然听见门口处传来了别的脚步声。那脚步声也是匆匆的,像是在着急什么,片刻后, 老管家的声音颤巍巍在门外响起“少爷您休息了吗”
“没, ”寇秋说,“进来吧。”
管家依言推门而进, 已然斑白的眉毛下一双精明的眼睛飞快地朝站在一旁的泽维尔看了眼,却并没有再说什么。他转过身,对着家中的小少爷行了个礼, 低声道“少爷, 有一件事, 但老爷如今不在家”
他没有再向下说,寇秋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泽维尔不用回避。”
一旁的青年颤了颤淡金色的眼睫。
管家闻言顿了顿,恭敬道“德洛丽丝小姐将亲自来与您说。”
擎着蜡烛的德洛丽丝出现在了门口。她已经换掉了白日的华服,素白的睡裙上,长长的金发打着旋儿垂下来,比起日间,显然又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番风采。她也来不及过多寒暄,直接道“尤里,你这里,有没有得用的人手”
“发生了什么”寇秋有些诧异。
德洛丽丝闭了闭眼,这才道“艾芙拿走了我的一封信。一封很重要的信。”
管家突然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德洛丽丝像是有些难以启齿,白皙的手指在蜡烛台上收的更紧了点,许久后才说“那是封情书。”
寇秋的心中也是猛然一跳。
“不是给陛下的,”德洛丽丝显然看出了他的想法,轻声道,“那是七年前,给格雷子爵的情书。”
她碧色的眼睛里头像是燃起了火,声音里也含了愧意“这一封信,决不能让艾芙带回去倘若她卖给了报纸,陛下会看到的,他一定会看到的”
寇秋冷静地打断了她,说“我知道。”
德洛丽丝是国王的情妇。
虽然在贵族界,拥有情妇并不是什么令人讶罕又或者鄙弃的事,反而引以为风雅,但国王对德洛丽丝的宠爱,已经成为如今的布莱登家族在社交界立足的基础。这种事关皇室的风流韵事,绝不能再流出去,倘或国王自己成为被众人嘲笑的对象,那谁也说不清,下一步布莱登家族将会是怎样。
但他也无权责怪德洛丽丝。
无少女不怀春,倘若不是为了家族,德洛丽丝也不至于走到如今这步。
“但是怎么拦”他的姑母显然有些急了,道,“她在我进房间后不久后便出去了,我甚至连她会去哪里都不知道,这样的大雨天”
窗外又是轰隆一声响,雪亮的闪电像是要将窗户都劈开了。
身后的泽维尔却忽然动了动嘴唇,走上前一步,冲寇秋毕恭毕敬弯了弯腰。
“倘若您同意,”他低声说,“我有办法。”
“你”
德洛丽丝显然也有些诧异,举着手中的烛台,照了照他的脸,“可是这样大的雨”
“正是因为这样大的雨,”泽维尔轻声道,“才更有找回来的可能。”
他银灰色的眼睛询问似的看向他的主人,寇秋神情怔松,半日后才道“那便让他去试一试。”
泽维尔的神情十分庄重。
“我必将不负主人所托,”他一字一顿道,“一定会将信成功带回到您手中。”
寇秋给了他一个小钱袋,他撑开了一把沉沉的黑伞,就这样迎着外头大作的风雨,走到了漆黑一片的夜色之中。德洛丽丝心神不安坐在书房里,一张风韵十足的脸此刻苍白一片,老管家瞧了瞧她的脸色,心疼地为她捧来了一杯热茶。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
许久后,德洛丽丝才开了口,声音轻的像是下一秒便能化在风里,“他能把信带回来,对吧”
老管家打开了自己胸前的金怀表,看了眼,这才又重新放了回去。
他的眼中闪着,是比外头的闪电还要雪亮几分的锋芒。
“倘若真的带不回来”
他说,“那便是神,希望我们说出真相了。”
德洛丽丝的手猛地一哆嗦。
她坐在重新燃起来的暖炉前,跳动的烛火将她的侧颜都映亮了一片。老管家站在她身边,像是化作了一座沉默的山峰,默不作声替她将肩上的重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