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沙场征战见惯生死,早已经被战火淬炼得比钢铁还坚硬的神经,也经不得如此折磨,被日渐清晰的新的记忆反复冲刷过后,萨卡斯基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某种怀疑。
如果不是他发了疯,那么,就是世界出了问题。
来自黄猿波鲁萨利诺的邀请,是入院那日下达的几项命令陆续收到汇报之后,同时,也是萨卡斯基做出最终决定的时候。
这天恰是海军全军的一个节日,饶是工作狂的现任海军元帅,萨卡斯基也不得遵从绝大多数将官士兵的意愿,除了必要的岗位,大部分人在今天都得以休息。
当然,萨卡斯基自己倒是没有度假而是一如既往的呆在办公室里忙碌,等到了晚上十点,按照往常时间结束工作,离开前接到黄猿的致电。
他这旧日同窗邀请他去往新本部居民区的一家酒馆小酌,理由嘛他们相识数十年倒是不需要任何理由,萨卡斯基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抵达约定地点的时候,萨卡斯基只看见黄猿一个人,这家颇有名气的酒馆节日里居然门可罗雀,往日高朋满座的热闹气象不知所踪,只有黄猿波鲁萨利诺独自坐在大堂,看见他,就抬手示意,一副恭候多时的模样,却也不说话。
他走过去,拉开椅子入座,对面的同窗就将一只空酒盏轻轻推到他面前,随即执起搁在桌边一支做工粗糙的竹筒,拨开盖子朝着他和他两人的空杯里各自斟满酒液。
随着透彻的酒液倾倒而出,空气里渐渐浮出澄澈酒香。
酒的香气极特殊,丝丝缕缕荡漾开,蒸得满室浓烈肆意,深厚绵长。
萨卡斯基挑了挑眉,眼睛往面前的酒盏内一扫而过,复又抬高视线,多少有些惊讶,“野酒真是难得,哪弄来的”
“耶”黄猿闻声笑了笑,将竹筒顺手搁在一边,转而拈起酒盏送到嘴边,呷了一小口方才笑道,“上个月科学部去往一个新发现的海岛勘察,那些小子按照我说的故事弄来的。”
“象我们当年一样,跟踪野生猴群找到栖息地,从石洼里找到野酒吗”萨卡斯基同样笑了起来,随着黄猿的话,他的眼睛里多出几丝怀念,“运气不错。”
这样的野酒极难得,是猴儿酒,伟大航道某些无人荒岛上生存着大批野生猴群,那些精怪的猴子会酿酒,至于方法暂且无从考证,不过必须承认,野酒极美味,且难得。
这么些年下来,加上今天,萨卡斯基只喝到过三回,最早那次还是他和波鲁萨利诺在军校的那次毕业实习航行,他们两个人还年轻,那次也算是运气好。
悠悠的酒香中,黄猿象打开了话匣子,他这素日里从来难以捉摸的同窗放松了神色,一边劝酒一边慢悠悠说着往日里那些事。
萨卡斯基同样难得松弛下来,随着黄猿的叙说,往事刹那间在脑海深处掠过,这样的晚上,哪怕已经被战火与时间冲刷得面目全非,偶尔共同的记忆里,今时今刻再次回想,仍是历历在目。
猴儿酒后劲极大,不过小小一支竹筒容量,两个人分着呷饮,竟也让人微醺。
许是忆起共同经历的陈年旧事,血与火淬炼过的时光,令得萨卡斯基心头最后一丝敌意到底还是消失无踪。
纵然细节不同,到底对面位置里坐着的这男人,也是同伴。
不是朋友,而是相识数十年,甚至能够安心托付背后的同袍。
叹了口气,仰头饮尽瓷盏中最后一滴酒液,放下杯子的瞬间,萨卡斯基眼底的柔软情绪褪去,重新以森冷的目光望着对面的人,唇稍抿了抿,沉声道,“那么,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什么时候发现他不是他。
萨卡斯基从没小看过他这同窗,黄猿波鲁萨利诺,无论是哪一份记忆,这男人都不容小觑,要说会是谁首先发现不对劲,除了黄猿,萨卡斯基也不做第二人想。
话音落下,对面位置里的男人收起面上的笑容,绷紧的音调,语气显得冷肃,“耶不是发现的,是你告诉我的。”
开口时漫不经心把玩着指尖的瓷盏,茶色镜片后方的眼睛,眼帘低垂,隔了会方才继续往下说道,“或者不该说是你,而是他,萨卡斯基。”
“你昏迷那天我接到电话,萨卡斯基的声音,他说,该隐。”
到得这里,黄猿沉默下来,视线抬高几分,继续说道,“我赶了过去却发现我们的元帅昏迷,只是之后你很快醒过来,甚至让我来不及怀疑。”
“而实际上”顿了顿,黄猿的语气变得有些不确定,片刻过后方才再次开口,“我认为那天你的来电或许只是一次昏迷前的行为失常。”
萨卡斯基随即冷笑一声,“不,其实你怀疑了,甚至比那之前更早,如若不然怎么会那么及时让科学部做一次详细检查。”
动用海军科学部最精密的仪器做检查,不是巧合,新一任海军元帅就职后下令搬迁本部,新的海军本部位于后半段航线前端,而海军科学部因为特殊原因,大部分人员滞留在前半段,这也是黄猿后来得以有时间专心辅佐元帅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