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体轻盈,但灵魂滞重。”
这是老天鹅在听到“有人要借纸笔”之前,正在和青岫说着的一句话。
说的正是露珠儿。
老九和智亿诺此时也走了过来,老天鹅邀请他们在桌边坐。
“这张长桌边还是第一次坐深发人,”老天鹅一笑,“起码最近的七天里,这里一直都是浅发人学习和练习手工艺的地方。”
智亿诺礼貌地向老天鹅点点头“冒昧问一句,像这样的大桌子,本身就和盒屋是一体的吗”
老天鹅显然没料到会被问到这样的问题,他愣了一愣,指着面前的大长桌以及盒屋中的柜台与桌子等等其他摆设“从我出生来到这个地方,这些东西就摆在这儿了。”
果然,这些桌椅和盒屋一样,对于永夜世界来说是一种无法改变的原始存在。
“你们谁要借纸和笔”老天鹅望着智亿诺和老九,他看上去已经十分苍老,布满皱纹的脸尽显沧桑,但那双浅灰色的眼眸却透着纯真。
老九答道“我想把今天的事情记录下来。”
“你以前用过笔吗”
老九竟不知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了,干脆实话实说“从森林出生之后,我没摸过笔。”
“那你怎么会知道有笔这种东西存在呢”老天鹅依然是很慢的语速,令人能够听清他每一个字的发音。
“反正就是知道。”老九用深夜一样的黑眼睛望着老天鹅,“就像知道自己作为深发人应该会有一个伴侣一样,天生就知道了。”
老天鹅灰色的眼眸在老九和智亿诺之间徘徊一阵,又转过来看了看青岫“你们是一起从森林深处出来的吗”
青岫点了头“对,我们是同伴。”
“你们这批人很不一样。”老天鹅皱了皱眉头,雪白的眉毛像一对天鹅翅,“为什么要把今天的事画下来”
老九想了想,说道“正是因为人生太短,就更不想稀里糊涂地度过,如果能给后世的人留下一些提示也是好的。”
智亿诺看了看老九,显然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个理由,这理由真实得就不像现编出来的,仿佛老九早已在心里酝酿了十几年的老念头。
老天鹅的目光亮了亮,但很快又恢复了冰湖般的清冷“你们商量过这个事情吗就是要把人生画下来的事情这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你们大家的主意”
智亿诺“实话实说”“我们只是想把今天露珠儿的事记录下来,但老九显然想得更远。”
老天鹅看了看老九“你是老九”
“对。”
“纸和笔当然可以借给你,但是,能不能聊聊你对人生有什么规划”老天鹅郑重其事地谈起人生来。
只有一个星期的人生,能怎么规划呢
老九的黑眼睛轻轻转向青岫的紫眸,就像是乌溜溜的黑棋子敲在了紫水晶棋盘上,形成了一场充满悬念的开局。
“我想,寻求一种不用睡棺材的圆满。”老九说。
一向很擅长表情管理的老天鹅,那对雪白眉毛乍了翅,目光也跟着惊讶起来,过了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你们这批人真是与众不同。”
老天鹅说着慢慢站起身来“纸和笔,我得去找找,我记得是放在一个很古老的龟壳里了。”
青岫正要搀扶老天鹅,谁知他摆了摆手“我能行,你们在这里等一等。”
青岫也不便再跟过去,便和老九、智亿诺留在了桌旁。
智亿诺问青岫“你们刚才在聊什么我好像听见灵魂什么的。抱歉,我不是故意听到的,但是永夜人的听力和视力好像都特别好使,隔着很远就能听到别人在说什么。”
“这没什么,不必解释,”青岫说道,“我们在聊露珠儿,我对老天鹅讲了那株夜合花从根部开始黯淡并枯萎的事,他说那是因为灵魂的先衰,虽然露珠儿身体维持着轻盈,但她的灵魂已经非常沉重,身体与灵魂无法得到同步,这种割裂感就杀死了她。”
智亿诺皱了皱眉头,显然对这个抽象的答案不大满意。
“难怪。”老九声音略低沉道。
智亿诺很快问道“难怪什么你还发现什么端倪了”
“也谈不上端倪,就是当露珠儿向上爬那株植物的时候,隔着老远也能看清她的脸,她的表情。”老九隔桌看着青岫,“你当时也看见了吧”
青岫目光微垂“她完全失去了表情。”
“是不是紧张造成的”智亿诺问。
老九道“紧张也会有紧张的表情,但露珠儿当时呈现出的是一张完全没有生气的脸,就像是已经死了。”
智亿诺“我当时光顾着看她的脚下了,完全没有留意她的脸。”
“那可能才是她最真实的表情吧,”青岫抬起眼睛,看着坐在对面的两位同伴,“在那之前,我曾经在这张长桌旁边见过她,当时所有人都在祝福她,她看上去羞涩而幸福,反正就是普通人想当然该有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