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她再次和宁妙香提起来。
不同于第一次的小心翼翼,这次她坚持道“反正我就要去上学,就要去上学,凭什么不让我去上学,我就要去上学”
她并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妈妈,事实上这是她第一次试着反抗,以至于她只知道不断地重复自己的话,好像这样能加强语气,能达到目标。
宁妙香都没正眼看她“上学,上学,说得倒是容易,你上学谁去捡煤核咱家煤够烧的吗”
乌桃“我上学了也可以捡啊,我可以早上起来捡,上学路上捡,晚上放学后也去捡,只要够咱家用的就行了,我肯定能捡够”
北京的冬天太冷了,又刮着北风,乌桃很少晚上去捡,没受过那个苦,不过她觉得,如果能上学,让她整夜不睡觉去捡煤核,她都可以。
宁妙香嘲讽地道“你以为上学白上吗上学得交学费呢,除了学费还有书本费学杂费文具费,你以为这些不要钱啊才给你姥姥姥爷寄了钱,咱家现在一分钱都没有,哪来钱给你上学”
乌桃的姥姥姥爷在乡下,日子不好过,时不时要乌桃家来接济,但乌桃家日子也不好过。
乌桃的爸爸江延滨在乌桃刚满月的时候就不见了,至今都没个人影,指望不得,宁妙香在国棉厂当纺织工,一个月三十六块钱,这些钱要养活两个孩子并不容易,青桐也才上了半个月的班,一个月十块钱的工资还没见着,所以宁妙香在钱上很计较,日子过得也细。
如果是之前,乌桃听着妈妈这么说,肯定马上打了退堂鼓,她并不懂,她会觉得妈妈说的就是对的。
但是现在,那个梦给了她启发,今天捡煤核更是让她想明白了,如果不识字,你捡废品都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字
所以她昂起头,望着宁妙香“哥哥也上过两年小学啊,哥哥识字,我不识字,妈妈,这样不公平。”
宁妙香一听,恼了“你还和你哥比你哥也才上了两年,现在不还是当学徒去了,怎么,你还非得把那两年补上缺了那两年就欠你了”
乌桃咬牙,倔强地道“那我也不能当睁眼瞎啊,我出去看个站牌都不认识,别人都笑话我我不想当睁眼瞎,我想读书,我想读书”
到底年纪小,说着说着,眼里已经泛起泪光来。
宁妙香更加好笑“瞧瞧,这还委屈上了哭哭啼啼的给谁看”
乌桃“我就委屈,我凭什么不能委屈”
宁妙香见了,也就不搭理她。
就这么,一直到了吃晚饭时候,青桐回来,乌桃还在赌气,吃饭时候,乌桃也不吃。
青桐纳闷“你这是干嘛”
乌桃抿着唇,倔强地看着窗外,她已经想好了,她要绝食抗议。
宁妙香便好笑地说“她想上学,想当文化人,嫌我阻碍她进步了。”
青桐想了想,恍然“今年已经开始招生了,乌桃是不是可以去上学了”
宁妙香没好气“上学,哪有那钱,她要是能给我变出十块钱来,我倒是能让她上学”
乌桃一听,立即逮住这话“为什么是十块啊上学用得着十块吗”
宁妙香“一学期学费两块五,学杂费三块五,书本费文具费要三块,还有其它零碎呢,没十块钱放这里,你前脚去上学,后脚就被人家撵出来了”
乌桃“那,那我自己攒钱。”
宁妙香“你一天捡煤核三毛钱,不吃不穿了你就算一个月攒够了,我得白养你了”
乌桃“那怎么着”
宁妙香想了想“这样吧,给你一礼拜时间,你要是能攒够十块钱,我就让你去上课,要是攒不够,以后你就认命,好好捡煤核得了,等大一些就送过去当学徒,不比上什么学强”
青桐见了,便劝“算了,乌桃,你上什么学啊,回头我教你认识几个字,不是睁眼瞎能认识路牌得了,上学也挺没劲的,还得早起去上,还得写作业,学不好老师还得罚站呢”
可是乌桃不想当什么学徒,她就想上学。
她并不懂太多,也不知道别的什么出路,现在她眼睛能看到,手里能够着的路子,就只有上学了。
她是非上学不可
所以乌桃咬牙“行,我攒钱,我一礼拜攒够十块钱,你得让我上学”
宁妙香听了,也就没搭理乌桃,忙自己的去了。
乌桃知道她是答应了,坐在那里,倒是有些茫然。
刚才鼓着劲和宁妙香犯倔,这是她一个小孩子所有的勇气了,现在,宁妙香答应了,她开始想着该怎么一周之内弄来十块钱了。
乌桃晚饭还是没吃,倒不是她赌气,而是实在不觉得饿,心里满满当当都是事。
青桐凑过来“好好的发什么疯,是谁撺掇你上学”
乌桃抱着膝盖坐在炕头,都没抬眼看青桐“没谁撺掇,我就是想读书,我想上进。”
青桐却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你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了这也没烧啊”
乌桃明白青桐的意思,她虽然小,但事情看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