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亦欢是在四月的早春再次见到江铎的父亲。那天周末, 她从清安上完小课回来,直接坐车到城南, 轻车熟路上楼敲门, 想给江铎一个惊喜。
彼时时近傍晚,夕阳西下,贴着福字的防盗门打开, 她从旁边跳出来亮相,笑眼千千, 原本准备飞扑上去, 谁知开门的却是江岩。
对方也愣了下,好像有些不认得她是谁,打量一番, 略想了想, 笑道“是亦欢啊, 小丫头长高了。”
许亦欢嘴角略僵,尴尬地清咳一声, 仍是照旧喊他“姑父”。
岳琴在厨房做饭, 听见声音出来一看, 笑说“亦欢来了江铎在屋里呢,我帮你叫他。”
她有些不好意思, 通常在这里都是和江铎独处, 今天不巧撞见长辈在, 倒像她不请自来似的, 怪别扭, 于是找了个理由“我和江铎约好出去吃饭,这会儿还早,所以上来等等。”
“就在家里吃吧,”江岩一边拿烟盒一边回头说“你姑妈下厨,很快就好。”
“不用不用。”
岳琴问“你什么时候去北京集训”
“七月。”
“这么早那要明年才能回来了”
许亦欢说“今年年底回省里参加联考,之后是校考。”
岳琴微叹“你加油啊,到时候让你妈看看这闺女多有出息。”
许亦欢笑笑不置可否,这时江铎从屋里出来,他已经收拾好,自然而然揽了揽她的背,说“走吧。”
岳琴往前挪两步“就在家里吃吧,饭菜马上就好。”
“不用了。”江铎头也没回,带着许亦欢离开。
岳琴张张嘴“这两个死孩子”
江岩倒是衔着香烟一笑“你没看出来吗”
“看出什么”
他略作思索,摇摇头,抬手拍拍她的脑袋“就你傻了吧唧的。”说着回身去拿烟灰缸“他们出去也好,省得在这儿碍手碍脚。”
岳琴听不懂。
“走,跟我去卧室待一会儿,”江岩搭上她的肩“晚点再吃饭,免得江铎突然回来了。”
“神经病。”岳琴羞赧,扭头就走,谁知臀部突然被重重拍了一下。
“动作快点儿,”他沉声说“别耽误时间。”
唉,哪里还有心思做饭呢岳琴瞪他一眼,解开围裙挂在扶手上,江岩把她抓过来揉进怀里,两人一点就燃,纠缠着往房间去。
许亦欢跟着江铎下楼。
“你爸妈复婚了吗”她忍不住问。
“快了。”他这么说着,然后告诉她“我没事。”
没事就好。反正也快解放了。
一个多月后,许亦欢带着行李独自前往北京参加集训。
在郊外半封闭的独立校区,十人左右的小班授课,每天天没亮起来晨跑,六点半开始练早功,撕腿撕腰开肩膀,接着做踢腿练习,踢到你怀疑人生。
班里有个姑娘胆子贼大,提议把各位老师的照片吊在天花板上,说“这样咱们踢腿的时候都能使得上劲儿了。”
老师拿棍子追着她满教室跑,大伙儿乐得哈哈大笑。
早功在各种跳、转、跪、翻里度过,吃完早饭休息一会儿,开始耗腿耗腰,剩下的时间就是文化课和专业课,以及乐理小三门。
每天都有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老师极凶,压根儿不管疼不疼,直接上手给你开腰踩叉。
晚上回到宿舍,一阵浓浓的膏药味迎面扑来,姑娘们身上到处是伤。
许亦欢也是焦头烂额,压力甚大。许永龄兑现承诺,拿出好几万送她来北京集训,她觉得这些钱都变成硬币堆在她背上,沉的厉害。即便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可是真到了这里,钞票像流水一样的速度花出去,还是把她给吓着了。
宿舍里家境优渥的考生每周会找北舞的老师上小课,一对一的授课费用简直天价,许亦欢不好意思问许永龄要钱,上不起,同时又深感竞争太大,心中焦虑,每晚和江铎打电话都哭。哭的理由很多,除了竞争压力外,还有被老师训斥、动作练不到位、早上起不来、晚上累半死还要复习文化课
“以前我一直觉得自己条件不错,很能跳,可是来到这里才发现大家都特别厉害,特能吃苦,我算个屁啊而且我们老师说了,顶尖院校的古表专业,不管它招生简章上怎么写,身高不到168公分的第一轮就会被刷下去了,除非业务能力特别强,我还差一厘米呢如果考不上,舅舅一定会很失望”
江铎轻轻叹气,笑道“怎么会我觉得你肯定能上。”又说“还有几个月呢,慢慢来,不管你将来考去哪座城市,我跟着去就是了。”
许亦欢哭懵“那、那怎么好意思万一耽误你前途呢”
“只要你别回平奚就行。”
她点头“放心,我就算去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也绝不回平奚”
江铎苦笑“还是乐观点儿吧,鸟不拉屎的地方你不会想去的。”
唉,说的也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