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3 / 4)

筝的屋里搜出来的。”他拣了一支素银钗子,钗头是一只打磨得栩栩如生的雉鸡,递到步练师的眼前“这簪子你不认得了也是,近来孤赏了你好些贵重首饰,这种不值钱的东西你想必早就看不上眼了。但孤却记得清清楚楚,这簪头上的雉鸡是孤亲手画的花样,当时孤一共让人打了三副簪钗,两副金的给了谢夫人和侧夫人,银的赏了你。这本是你的东西,为何却跑到云筝的屋里去了”

步练师情急之下,来不及多想,道“许是许是妾身随手赏给云筝的,事后忘了。妾身不该拿将军送的东西赏人,妾身知错了。”

孙权见她事到临头了还避重就轻,只觉可笑,道“云筝是孤身边的人,用得着你赏她况且你不是方才还说与她并无往来的么,那你赏她作甚可见都是你欲盖弥彰的托辞罢了”

步练师情知不好,忙从孙权身边起身,来到屋中跪下,道“那便是妾身赏给手下人的,不知怎么的传到了云筝姑娘手里,妾身的确不知情。”

孙权道“算了吧,从云筝揭发侧夫人用药堕胎的那一刻起,孤就知道她背后必定有人指使,只因侧夫人一旦出了事,受益的是你和徐氏。后来步骘出头弹劾徐琨,徐氏的阴谋败露,你成为了最后的赢家,事情便一目了然了,云筝就是你的人。现如今又在她屋里搜出了你的东西,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步练师一时无可辩驳,仿佛从云端直坠入谷底,她极力自持,才不至于当场软瘫下去。

孙权又道“如果孤没记错,当初夫人被幽禁时遭人下毒,也是云筝声称在侧夫人的房里发现了毒药,如此说来,给夫人下毒的原来是你”他心痛不已,怒道“若不是你,舒儿怎么会死就凭你也配养育孤的孩子来人,把这贱妇关起来,不许她再见孩子把云筝拖出去,乱棍打死”

立时有人进来拖了云筝出去。步练师也被人扒掉了首饰衣裳,狼狈不堪。她犹自不肯就范,拼着与孙权鱼死网破,哀叫道“我是给谢舒下了毒,但她却未尝不是因你而死你若相信她,我与徐姝怎会有可乘之机分明是你自己害死她的”

她哀嚎着,被人一路拖出殿外,声音渐渐消失在大殿拐角处。孙权晃了晃,终于立不稳,跌坐在了御座上。

这日傍晚,一连下了三日的大雨终于停了,夕阳西下,点燃了漫天红霞。

孙权的随从谷利看着手下的人将院子里的血迹刷洗干净了,便进殿向孙权回禀。谁知孙权却不在殿中,只有仲姜在御座前默默地收拾着案几。

谷利问道“将军呢”

仲姜叹道“去林苑了,说是散散心,不许人跟着。”

谷利放心不下,便追去了林苑。此时黄昏将尽,天还没有全黑,林苑里树影幢幢,花木婆娑。谷利一路走一路寻,经过苑中的鱼塘时,发现孙权正站在岸边,对着被风吹皱的池水出神。

谷利走到他身边,轻声道“将军,云筝已杖毙了。”

孙权默了片刻,没接他的话,却道“依你之见,军中有谁能顶替徐琨和步骘”

徐琨是徐姝的父亲,步骘是步练师的族兄,两人现如今都在孙氏的麾下带兵征战。孙权这话看似问得没头没脑,谷利却情知他是有心处置徐氏和步氏,却不能不顾忌她们的族人在军中的势力。

谷利便道“谢夫人含冤而亡,令人痛惜,将军想为她讨回公道,也在情理之中,但当今天下分崩,群雄窥伺,一着不慎便是满盘皆输,依属下之见,将军眼下还是不宜妄动为妙。徐琨早年间便在故讨逆将军麾下效命,功勋卓著,在军中颇有威望,且常年带兵镇守在富春一带,为我军大后方,若是将军贸然处置了徐夫人,徐琨因此反水,则后果不堪设想。步骘虽入仕不久,但现今也正在丹杨前线带兵,听说很有才能,打了几场胜仗,手下已收降了一千多人了,是军中的后起之秀。江东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将军想必不愿失去这一员虎将。更何况将军身边除了徐、步二位夫人,再没有其他夫人了,却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需要抚养。依属下之见,不若先暂且留下二位夫人,从长计议,待得江东局势稳定了,再处置她们不迟。”

顿了顿,见孙权未置可否,又道“将军若是信不过属下,可以找周都督和吕司马再商量商量。”

孙权淡淡道“不必了,其实步氏说得对,最该给谢舒偿命的人,是我。”

谷利见他神色哀戚,没敢贸然接话。

孙权叹了口气,又道“你下去吧,我想自己呆一会儿。”

谷利便只得退下了。

天渐渐黑了,秋风翻起孙权的袍角,天上的铅云又重新聚拢,簌簌地落下雨丝。

孙权浑然不觉,只是呆呆地站着。过了一会儿,他身旁的竹林忽然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

孙权听见动静,转头看去,只见一只鹿从竹林里钻了出来,那鹿头角峥嵘,颈修背直,四蹄修长,竟是一头威武的雄鹿。

孙权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后才猛然记起,谢舒在世时,曾在屋里养过一只小鹿,后来她出了事,小鹿便被送去了林苑,不想如今竟长得这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