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进了门,却径直朝曹丕走了过来。
曹丕身为曹操的长子,金尊玉贵,性子又桀骜,素来都是旁人让着他,可那人却丝毫没有退避的意思,低着头只顾往前走,似乎根本没有看见曹丕。
曹丕微有不悦,见他已走到自己跟前,只得往路旁让了让,好叫那人过去。哪知那人竟跟了过来,一头撞在了曹丕的胸前,倒像是故意的似的。曹丕便恼了,怒道“这官道这般宽阔,你却非要往我的身上撞,莫不是眼睛瞎了,看不见是怎地”
那人也有些慌张,一抬头,只见他的一只眼中混沌一片,没有瞳仁,竟是真的瞎了。曹丕本是无心之语,不想却说中了,怔了一怔。那人已长揖赔礼道“属下目眇,视物不清,冲撞了公子,还望公子海涵。”
曹丕讷讷道“罢了,不怨你。”
一旁的曹彰忽然插口道“阁下可是丁曹掾”
那人道“正是,属下丁仪,字正礼,见过子桓、子文二位公子。”
曹丕和曹彰各自向他拱手为礼,寒暄了两句,丁仪便告辞走了。曹丕见他走远了,才低声问曹彰“这人是什么来头你是怎么认得他的”
曹彰道“他的父亲丁冲从前是朝中的司隶校尉,对父亲忠心耿耿,可惜死的早,丁仪是近来才在父亲麾下出仕的,听说颇有才干。其实我此前也从未见过他,只是听说他有一只眼睛瞎了,方才才认了出来。”
曹丕蹙眉道“他也不过是个曹掾罢了,你何必对他那么客气”
曹彰道“就快是一家人了,我怎能对他不客气你今后也少不得要待他客气些。”
曹丕听得满头雾水,道“这是什么意思八竿子打不着的,他怎会和咱们是一家人”
曹彰道“父亲已把曹华许给他了,听说前几日连定礼都下了,待三弟与崔氏成了亲,便要替他们操办婚事了。”
曹丕诧异道“什么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曹彰嘟哝道“这些日子你一直为了那个谢氏跟父亲和母亲对着干,哪有心思理会旁的事自然便不知道了。不过是个妾罢了,也值得你为她如此”
曹丕“啧”了一声道“我的事你少管。”又道“真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想的,竟把曹华许给个半瞎,岂不是害了她一辈子倒不如当初嫁给郭祭酒,虽是继室,可郭祭酒好歹四体俱全,相貌堂堂。可笑丁夫人一直把曹华当宝贝似的捂着,到头来却嫁了这么个人。”随口议论着,和曹彰一同走出了府衙。
回到府中,已是后晌了,曹丕没去找谢舒,去了甄宓屋里。
甄宓正在榻边哄曹睿午睡,见他进门,便让侍婢把曹睿抱去了内室。曹丕在榻边坐下,拿起甄宓搁在榻上的羽扇扇着。甄宓问道“都这个时候了,你吃过饭了不曾”
曹丕随手扯开衣襟道“还没吃,不过天时热,也吃不下什么,你不必忙活了。”
他虽是如此说,甄宓也不好怠慢,派人去后厨端了点心和汤饮来。曹丕没吃点心,只喝了几口绿豆饮,便放下了碗。
甄宓命人收拾了碗筷,道“你不去看看谢妹妹么她昨日才入府,正是需要陪伴的时候。”
曹丕道“我待会儿再去也不迟,你过来坐,我有事对你说。”
甄宓笑道“巧了,妾身也正有事想对夫君说呢。”
曹丕微笑道“那夫人先说。”
甄宓走过来挨着曹丕坐了,脸颊绯红,似是有些羞赧,半晌才低声道“我怀孕了。”
曹丕一怔,旋即大喜过望,道“果真么”
甄宓点点头,粉面愈红,像是娇艳欲滴的秋海棠“已经让府里的医倌看过了,说是两个多月了。”
曹丕又喜又恼,嗔怪道“你都已经生过一回了,怎地拖到两个多月了才发觉,若是不觉间滑了胎可怎么好我真是想想都后怕。”
甄宓道“这一胎不知怎地,害喜得并不厉害,妾身便也没当回事,还以为是天热吃坏了东西,原是妾身大意了。”
曹丕关切道“我扶你上榻躺着吧,现如今正是不稳当的时候,你可得好生养着。”
甄宓道“不打紧的,妾的身子,妾自己心中有数。现在天时这么热,在榻上也躺不住,妾身不出门,只在屋里走动走动便是。”
曹丕道“也罢,那你自己当心些。”将她拉进怀里,抚着她柔顺的乌发,轻声道“甚好,我们又有孩子了,到时睿儿也能有个伴儿了。”
甄宓温顺地伏在他的肩上,两人相拥片刻,甄宓又道“夫君方才不是说有事么”
曹丕轻轻放开她,道“对了,今日我去司空府见父亲,父亲说要各家的女眷为军中的将士缝制冬衣。若是依着往年的惯例,这事本该由你主持,但你如今怀着身子,不能操劳,今年便让阿照办吧,她是侧夫人,入府也非止一两年了,必能胜任的,你安心养胎就是。”
甄宓心里一沉,却并不多说什么,只道“如此也好,多谢夫君体谅。”
曹丕笑了笑,道“你我夫妻,何必言谢。”
甄宓抚着尚且平坦的小腹,臻首微垂,似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