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天路滑,坐着一车人,凌二不敢开快,一路沿着车辙,开的小心翼翼。
初一是走亲戚窜门的日子,凌安民有七个子女,今天大闺女、二闺女、小闺女各个拖家带口,他这三间土房子,一下子挤进了七八个人。
门口还有十来个孩子在那疯玩呢,他估计等会吃饭的时候肯定跟往年一样,连挪个身子都困难。
凌代坤先从车厢上跳下来,搓搓冻得发红的手后,从口袋掏出来烟,大姐夫、二姐夫、小姐夫,包括吸烟的小孩子都挨个散了一圈。
他大姐夫和二姐夫都是五十冒头,老实巴交的乡下老头,三棍闷不出一个屁,对他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只是比外人稍微强一点而已。
三姐夫是县里水利局干部,每次见着他皮笑肉不笑的,他感觉不自在,散了烟,躲也似的走了,不往跟前凑。
他刚走两步,便又听见一声喊。
“三姐。”凌兆坤朝着站着面前的一个梳着油光水亮短发,穿着黑皮鞋的女人招呼道,“还没看见你呢。”
他是家里老幺,是最小的儿子,他三姐是家里老六,最小的闺女,两人的年龄也只相差两岁,但是,差距就有点大了,他三姐是县里医院的护士长呢。
他自己运气不好,但是也瞧不上混的好的三姐,俩口子一个德性,没事就拿话磕碜他。
讨厌不讨厌
凌代芬道,“一天到晚没个正形,年后我们医院改造,你要是做小工,那边包工头我还能说上两句话,你去干上一阶段,挣个生活费,把自己顾好。”
“老姑,我们还饿不死。”话是好的,可心不好,凌二听不进,他老子他自己埋汰可以,外人埋汰,他就不怎么乐意,他老子丢脸,他做儿子的能有光
凌代芬感觉到侄子是故意和自己挤兑呢,心里不高兴,面上没显,笑着道,“听你爷说,你还跑浦江挣了点钱
房子都买上了,不过还是要紧着花,在城里开销大。
好好念书,到时候进个好单位,房子不用花钱,逢年过节的,还能有不少福利。”
凌二笑笑,没再吭声,不然最后为难的是他奶奶和爷爷。
凌龙一直在一边瞧着,拉过来凌二到一边嘀咕道,“以后不处就是了。”
他不但不喜欢他的老姑,连老姑家的儿子也不喜欢,比凌二还大一岁呢,眼睛长顶上,对他这个表哥没有一点儿尊敬的意思。
这要不是亲戚,依照他脾气,早大耳刮子抽了。
凌二道,“无所谓,她觉得她好,我还觉得我牛呢,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瞧着吧。”
凌龙道,“你现在就比她们强。”
他老姑她们虽然是端的铁饭碗,俩口子工资加一起,估计都没他挣得多,怎么可能和凌二比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堂弟的家底了,说不准再做两年,就是百万富豪,妥妥的平安公社首富。
在奶奶家吃好饭后,凌二回到老宅,大姐正在收拾卫生,屋里一股霉味,找不到源头,清扫都不好清扫。
凌二道,“别弄了,下午就回去了。”
大姐道,“不住人,说倒了就倒了。”
“倒了更干脆。”凌代坤晃晃后墙抵着的木头,很有志气的道,“大不了等老子挣了钱,以后再重新盖。”
乱糟糟的屋子,他进去绕了一圈,便又走了出来。
老太太留吃晚饭,他没愿意,一家人到市里家的时候,已经是三点钟了。
凌龙是第三天来的,潘宥诚回老家走亲戚,他来帮着顶班,当晚在浴室后面的小屋,炖了一锅羊肉,请凌二爷俩喝了一顿酒。
酒桌上,凌代坤又把三姐和三姐夫从头至尾骂了一遍。
想当年,他三姐读书,他可是冒着雪给送粮食送衣服的,受人欺侮,他也是第一个冲上前的。
现在忘恩负义,狗眼看人低。
他很不忿。
话里的真假,凌二不清楚,毕竟他老子的人品在这里放着呢,十句话里,有三句真就是不错的了,但是说的很感人。
“什么玩意”凌代坤做陈词总结道,“没我,你以为有他今天”
“那是大伯给的粮食。”凌二忍不住点了下,他相信他老子说的关于凌代善的事情是真的。
“对,老大给的粮食,”凌代坤顶着酒嗝道,“那也是我送的,我要是不送,她吃个屁,城里人都没得吃。”
凌龙笑着道,“他对我爸也没见着好。”
他老子是凌家的长子,排行老三,但是也不受她老姑尊重。
初八以后,太阳出来了,只有一些残留的积雪。
老五拿着竹竿在门口倒冰锥,凌代坤一手提着她,一手抽着烟道,“一会都不能老实。”
他整天无所事事,主要的任务,便是看孩子。
他身为男人,该做大事的,怎么可以如此碌碌无为,在此虚度年华呢
烦躁中,准备随手把烟蒂扔到门口,看到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