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羌关系紧密,要么就是接受吐蕃的调度不足十年,还远没到能被随意支派的地步。
这就导致在挥兵南下之前,钦陵赞卓也必须在当金山口的营地中留下足够数量的守军防备不测。
当钦陵赞卓终于抵达诺木洪地界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有种说不出的精疲力尽,甚至比起他在西域调兵遣将、指点风云还要艰难得多
然而被他派遣出去的先头部队带回来的,不是吐谷浑那头的战况,而是那些被唐军放还的吐蕃将士,以及
他父亲的死讯。
对于年轻的钦陵赞卓来说,他还从未考虑过这样的一种可能,以至于当他身边有人在问他该当怎么办的时候,他竟恍惚觉得,那声音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模糊呓语。
怎么办
“将军可不能相信大唐那边的话,您若在此时送上门去,谁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出来。他们或许就是知道您在近处,才要来上一出斩草除根。”
“我等不如尽快赶回王城,与您兄长会合。”
钦陵赞卓喃喃“回去”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手臂上遭到的压力,将目光慢慢聚焦到了眼前,也聚焦到了焦急叮嘱他的亲卫身上。
但在重新将思绪回归现实的刹那,钦陵赞卓又何其清醒地意识到,他没有这个资格过多地沉浸在父亲之死带来的苦痛之中。这个回去的选择,对他来说也过于奢侈了。
他必须以噶尔家族继承人之一的身份,在天已塌陷下来的时候快速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
他慢慢地将那只希望阻拦住他行动的手给推开在了一边,“不,我不能回去。这个会面,我必须要去。”
亲卫惊道“将军”
钦陵赞卓打断了他的话“你不用劝我了。吐蕃虽然不像中原一般那么讲究于孝道,但我父亲的情况不一样。”
或许是因为父亲的死讯,他面容之间的桀骜之色,忽然之间就沉寂了下去,让他比起之前多出了几分成熟。但那份狠意与决绝却是越发清晰地浮现在了他的眉眼中。
那亲卫没能来得及阻拦,就见钦陵赞卓一把抽出了惯用的弯刀。
刀锋如电,在抬起又落下的瞬间,便已将他用另一只手拽住的长发斩断在了当场。
“去取青黛来。”钦陵赞卓阖目,微微叹了一口气。“藏巴惯例,丧父者断发,青黛涂面,我按规矩来迎我父亲的尸体。”
“我倒要看看,这位大唐的将军会提出什么条件。”
只要不是让吐蕃直接接受大唐的统治,割让土地,他钦陵赞卓应该都有答应下来的资本。
若能换回他父亲的遗体,便是多出一些牛羊财货他也能承担得起。
但他是真没想到,当他被带到李清月面前的时候,会从对方的口中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
李清月从容开口“我要吐蕃礼送文成公主回来,作为交换吐蕃大相尸体的条件。”
钦陵赞
卓愣住了一刹,“送回文成公主”
在他抵达柏海的时候,参与过吐谷浑交战的唐军早已陆续齐聚在此,除却那些南诏士卒按照他们来时得到的许诺那样被带去了西宫盐池打捞盐卤之外,其余人等都已戍守在了此地。
接连参与的两场战事以及在入藏一路上的行军整备,都让这些士卒身上再难看出临时征调的影子,反而自有一番强军劲旅的气势,让钦陵赞卓有些明白父亲为何会落败于此。
但或许真正起到决定性作用的,还是这位李唐的安定公主,也是此次作战的主帅。
虽然,她看起来实在年少得可以,在这等不需身着甲胄见面的场合下更是如此。
钦陵赞卓定定地看向她,似乎是想要将这张属于杀父仇人的脸牢牢地记在心中。
又听她继续说道“大唐许嫁文成公主于吐蕃的时候,是希望她将中原的文化与友谊带入吐蕃。前者,在吐蕃这二十年间应当有所受益,而后者”
李清月抬眸,对上了钦陵赞卓那双依然锐利的眼睛,“后者已被吐蕃先后出兵安西都护与吐谷浑所破坏,松赞干布也早已过世,大唐又何必非要留她在此地受苦呢”
“但文成公主和亲于吐蕃,不曾有负于她的责任,更不曾插手于今日一战,令吐蕃利益受损,所以我要吐蕃用恭敬的礼节将她送出来,作为此次战败一方的致歉。”
这,就是她的交换条件。
在大唐先后斩杀吐蕃士卒逾三万人,杀了吐蕃大相禄东赞,破坏了吐蕃与党项羌、白兰羌的关系之后,李清月不敢确定文成公主会否因为这条战报传回吐蕃王城后遭到苛待,也必须做出这个将人迎回的举动。
钦陵赞卓皱了皱眉“可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文成公主是先赞普的王妃,以王太妃的身份教导现任赞普,就算是我父亲都不能决定于她的去留,何况是我。”
他话音未落,已看到面前的那张脸上隐约露出了几分讥诮之色。
仿佛是在说,这话你自己相信吗
钦陵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