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军的箭矢飞纵其间,透着惊人的杀气。
在这一刻,他听到了战船被砸碎之时垮塌入海中发出的声响,听到了将士挣扎着想要游出去发出的凫水之声,听到了重型箭矢劈开木板所发出的断折声响。
但更多的,还是在火烧声中的士卒哀嚎。
所以他只能极力让自己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
再有多少想要争功的想法,在这样一通惨烈的打击面前,都不可能存在了。
在他忽然找回了几分腿上力气的时候,他忽然做出了什么大决定一般咬了咬牙,而后费力地解下了身上的锦半臂,努力朝着他听到号角声的方向挥舞。
那是一件红色的锦半臂,在颜色上足够醒目。
他确信在号角发出的方向,必定有唐军的指挥,说不定就能看到他这个意图投降的信号。
以他看来,那些被他勒令来此的士卒能不能活命并不重要,起码
他不能死在此地。
但也不知道是因为火焰的遮挡还是浓烟的掩盖,又或者是唐军之中的将领眼神不太好,居然并未发现他发出的这个信号。
反而是一艘着火的战船在失控之下,朝着他所在的船尾撞击了过来。
就像是一团烈火,朝着他迎面撞来。
孙仁师慢吞吞地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
嘀咕了一句,“那件锦半臂看着还挺名贵的,要是在大唐街头,那是可以露出来穿显摆一下的,可惜”
“可惜没跟对一个好主人。”
他在感慨的或许只是那件锦半臂,也可能是随同着渊男建一并出海的士卒。
但到底是在感慨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那些无法突围的海船已经彻底交织成了一片火海,甚至让他们的船只都不得不稍稍往后退出去一段距离,以防遭到波及。
而在战场的中心,各种声音都已随着战事终结,而渐渐地变弱了下去。
还剩下的只有火焰继续烧灼、直到桅杆也倒塌下去的声音,以及将士们将最后的弩箭装填上去,做出最后一轮齐射的声音。
最后只剩下了一片愈发壮大的火海,在冬日将至的高丽海湾处静静燃烧。
他一边转身跟上了刘仁轨的脚步,一边说道“我现在越发觉得,自大不是一个好习惯。”
见刘仁轨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看过来,他又补充了一句,“但在乘胜追击的时候可以有。说起来,等火烧完之后,我们是不是该当去下一个地点了”
“当然。”刘仁轨答道,“不过在此之前,先往沿岸绕上一圈吧。”
众多船只一起烧起所造成的黑烟,在波平如镜的海面上,就算是间隔十几二十里也能看到。就连彻底烧毁,也还需要一段时间。
可惜,距离岸边还是稍微远了一点。
只能由他们多麻烦些了。
毕竟,这批水军的规模也该当在人前做出个展示了。
驻扎在长池的渊男建是已经没了性命,这不是还有另外两座城的把守将领吗
他们是时候该知道一下,唐军对于南部战线的重视程度了。
“你确定你没看错”
驻扎在七重城的恼音信惊得直接跳了起来。
若要他的下属来说,他在此刻的声音都有些变调。
可这若要说起来也实在不能怪他。
谁若是听到了这样的消息,恐怕都难免有这样的表现。
在下属的汇报之中,唐军数十艘战舰在沿岸逡巡经过,其中还有大型楼船这样的重量级存在,明摆着就是来炫耀战力的。
那么问题来了,唐军水师身在此地,他们派遣出去的战船都怎么样了
唐军不该有这样的闲暇时光才对
恼音信颤抖着嘴唇问道“若是唐军避开了我军的方向,来扰乱我方的军心,是否有这个
可能呢”
但他话刚问出来,便觉得自己在下属面前照镜子。
对方脸上的惊疑、犹豫与恐惧,恐怕在他自己的脸上也能找到对应的迹象。
如此数量的海船,在这一片与其说是海域还不如说是海湾的地方出现,除非是昏了头地追击,否则又怎么可能会错过。
当唐军的战舰规模和他此前探查所得相差甚远的时候,他也越发确定,已经发兵的水师恐怕凶多吉少。
他该怎么办
这样的一支队伍开赴海州长池之地,在渊男建领兵倾巢而出的时候,要想夺城绝非难事。
他就算还固守在七重城之地,也已不能改变一个事实
唐军可以深入后方了。
等到那些人在海州站稳了脚跟,还能和这头的唐军来个两面包抄。
但让恼音信没想到的是,变故来得比他所猜测的,还要快得多
还没等唐军的那批战舰过境多久,他便收到了士卒匆匆来报的消息。
疾奔而来的士卒一口气都还没喘得上来,就已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