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趋于和缓的时候,气象却忽然变得不那么平静。
船行过阆中,忽然下起了暴雨。
自船舱之中开启的窗往外张望,就见水道之上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再怎么努力地想要朝着远处看去,也只能看到被江上水雾笼罩着的一团区域。
船夫和段宝元禀报,说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继续行船,或许会引发些翻船事故,还不如暂时先在岸边停泊,等雨势减缓之后再继续朝前。
他和李清月知会了一声,便让船朝着侧边靠了岸。
沿江恰好有一处小镇,能给船上补充些物资,船夫便陆续分出了一部分下船去了。
段宝元原本还想问公主要不要上岸寻个地方住上一晚,她却懒得再那么折腾,拒绝了这个建议。
反正这艘大船的船舱布置得比客舍还要精致舒适,没必要冒雨走上那么一段路。
何况,伴随着外面的雨声,听澄心讲起她早年间的经历,也颇有一种令人心神安定的趣味。
这也是一种对李清月来说很特别的视角。
在窗外慢慢弥漫上来的阴影中,她专注地看着这个年轻的小宫女,看到她神容中一点坚毅的颜色,随着她细致的陈说而被点亮。
或许距离她能凭借着早年间的见闻和这几年间的学习独当一面,还有着相当长的一段路要走,可起码,她的“澄心涤虑”并不仅限于宫闱之内的琐事了。
“今天就先说到这里吧。”
李清月手脚麻利地钻进了被窝,完全没给刚从回忆中缓过神来的澄心以插手机会。
但也就在她的目光转回到眼前的时候,她见到小公主自被子中探出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忽然很慢地冲着她眨了一下,又问“明天还有吗”
澄心垂眸,轻轻地压了压自然上扬的嘴角,“嗯,公主想听的话,什
么时候都可以。”
在她行将在另一侧的小床上睡去的时候,又听见安定公主的声音问出了另外一个问题,“如果我当日那句想不想做官的话不是抛给唐休璟的,而是抛给你的,你敢不敢回答”
李清月没听见澄心做出的回应。
也可能是因为外头的雨声又加大了,才盖住了她的声音。
但反正,澄心现在回答的情况下,她能给出的女官职位也只是和阿史那卓云一样的女护卫,对于澄心来说可能是个莫大的考验。
所以还是让她们都先继续成长吧。
这场落在利州、阆州境内的雨并没有持续多久。
等到第二日的黄昏时分,雨水也就已经停了。
他们本可以再休息上一阵子,但段宝元想着,在夜色降临之前他们还来得及抵达十数里外的码头,在那里有一处官驿,能将他们的行李都搬运到那里的马车上,重新转走陆路前往成都。
这段陆路所走的时间并不短,几乎要横穿整个梓州而过。倒不如趁着夜色里再走出一段。
若能尽快找到孙思邈,将他和小公主一起送回该去的地方,段宝元这个益州都督府长史也能做得更安心一些。
只是当水陆置换完毕,车马重新启程的时候,早已先在马车中的李清月就听到了段宝元在外头请见的声音。
在他上了马车后,借着车厢中的烛火,并不难看清他脸上残存的几分微妙神情。
“您知道我方才遇见谁了说起来也真是巧了。”段宝元小声嘀咕。
“能让你说巧的人应该不多,”李清月思索了一番,给出了个答案,“前都督府长史高履行”
段宝元把手一拍,“对,就是他。”
所以说这是巧合还一点都不为过,但凡他们选择在先前的那处停泊点过个夜,又或者是对面的队伍启程的时间稍有变动,这两方都撞不上。
“他是因为长孙太尉的牵连才被从此地贬官去洪州的,你却是和皇后有所牵连的前洛州官员,他恐怕一点都不想见到你,估量着能和你前来的时间错开最好,结果在官驿遇上了。”
“何止不想见到我,”段宝元很是无奈,“若非怕我再多给他们弄出什么麻烦来,那位东阳公主恐怕随时能抽刀来砍我。大概是因为蜀中民风剽悍的缘故,她看起来跟当地学了不少。”
那听起来倒像是个女中英豪。
但怎么说呢,李清月也没因为未见到她有什么遗憾。
她只是在此时上下打量了一番段宝元,回道“那你得跟她学学啊,要不然怎么在当地以身作则呢。”
段宝元抱拳告饶,“公主还是不要在这件事上埋汰我了。我要说的是另一件事,跟孙思邈有关。”
说到她此番入蜀的目标,李清月的脸色也端正了不少。
段宝元已接着说了下去,“反正我跟他们也就是个立场上的矛盾,高履行又没真因为这次贬官搞出什么人命官司,大家都是在
官场上混的,也不至于将关系弄得太僵硬。”
“我就跟他们打听了一下孙思邈的情况。确如公主所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