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寰一觉睡得酣畅。
再睁开眼时,眼前杵着一张妩媚如花霰的俏脸,吓得他赶紧再闭上眼装睡。
已经迟了,耳垂瞬间传来疼痛,被赵姨娘用力拧在手里,咬牙切齿地怒骂
“天杀的小孽障狗大一点的年纪,胆子倒比天还大了你想唬死老娘”
贾寰好汉不吃眼前亏,嘶哈求饶
“错了孩儿错了,姨娘饶了这回吧”
贾寰低到尘埃里的态度,让赵姨娘暂且松了手。
厉声让他把昨晚做过的好事,都一一交代明白了
“你这孽障大过年的给老娘挑事咱府里都闹得快翻天了,你还在梦里”
那几个忽然被打板子撵出去的小幺儿,家里爹娘都是府里的体面人。
贾寰前脚大闹花厅,他们后脚就得了耳报,涌进蓁院找赵姨娘,气势汹汹地求情。
赵姨娘打发身边的小丫鬟去二门上,询问她的弟弟赵国基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国基如是这般告了一通状,气得赵姨娘反骂了那些小幺儿的老子娘一顿。
那么冷的隆冬,那么远的路,让她的宝贝儿子孤零零走回府里,脚底板上磨出一片血泡
就这一条罪,就活该打烂了他们的屁股
贾寰也是睡醒了才发现,他高估了自己这具小身板的耐受力。
他就是个小屁孩而已,哪能一口气走几里地
赵姨娘又心疼,又恼怒,吵嚷的阖府皆知,变换着儿子惨不忍睹的脚底板给贾母看,给贾政看,给王夫人看
王夫人一向重名声。
在京郊种地的刘姥姥都知道她“怜老恤贫,虔诚礼佛,最爱斋僧敬道”,却在宗祠外撇下六岁大的庶子一路走回家
只是今年一次的话,还可以解释成“疏忽”。
偏又有赵姨娘这个大嗓门到处宣扬,洞里的耗子都知道了贾环每年祭祖都是跟奴才们一起挤大车回府。
今年是因为加了冠,爱惜衣裳,涎着脸想蹭嫡母的马车,嫡母狠心不理他
从前的“贾环”活在暗影里,受了什么苛待无人留意,而今站到了高台盘上,一点点纰漏都无限放大。
王夫人担不起“苛虐庶子”的恶名,还得让小厮背锅。
他们的屁股被打开花之后,他们的老子娘也挨了打,每家二十板子
赵国基也被赖大狠骂了一顿,说他“知情不报”。
富贵人家瞒不住事儿。
大正月里家家走亲访友,筵席不断,各种闲话乱传,贾家接二连三的丑事想捂都捂不住
王夫人让庶子自己走路回府,还能推到服侍的下人头上。
宝玉除夕夜故意用滚茶烫庶弟,反被庶弟机灵躲开的事,并没有因为庶弟不追究、宝玉当场犯了呆病而结束。
哪怕贾母对外宣称是“滑了手”,但在场那么多人看着,谁心里没一杆秤
小正房里,王夫人斜靠在洋罽大条褥上,越想越气,大骂庶子
“这个黑心下流种子才刚得了一点子兴头,就目中无人,变着法子害宝玉,真要让他选了皇子伴读,哪里还有宝玉的容身之地”
凤姐不以为然
“太太多虑了,就凭他一个孽庶,踮起脚来也够不着仙桃吃,只庶出这一层身份拖累,他就撑不过二选太太你趁过年再回一趟王家,让二叔帮着宝玉走走门路,还有薛家的表妹年后也要入京备选,要是他们两个都能选上了,天大的喜事,得摆十天流水席”
姑侄俩正说着话,帘栊撩起,玉钏儿捧着新剪的梅枝进来。
凤姐随手接过,从洋漆案几上挑了个定窑美人觚插了。
王夫人忍住愤懑,问玉钏儿
“那孽障在东小院里做甚么”
“三爷不在东小院,去了梦坡斋2那边,老爷新请了一位姓贾的进士来府上,要趁着正月里给二爷和三爷抓一抓课业,说三爷四书背得熟,参选时算个妙处,还让那个姓程的清客3教三爷丹青,正捣腾颜料呢”
凤姐不待她说完,粉面就冰寒起来
“什么三爷凭他也配”
玉钏儿被凤姐陡然一嗓子,唬得心口直跳,委屈地低下头。
王夫人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摆手制止凤姐的无能狂怒
“算了,跟小丫头置什么气,她喊那孽障三爷,也是按咱们府里的规矩。”
“太太你就是太菩萨心肠如今这府里,哪还有什么规矩孽庶都爬到嫡子头上了满府的人都上赶着奉承那孽障,反了天了”
王夫人沉默。
玉钏儿口中“姓贾的进士”,就是黛玉的蒙师贾雨村。
这人在扬州任上跟着林如海几年,颇得重用,本身有进士功名,还做过一任知府,年纪也不甚大,一心靠着贾家的势力复起,教授恩主的子嗣必定十分用心。
贾寰有了这样的好业师,学问日夜精进,选入宫中做伴读的机会更大了。
至于宝玉,知子莫若母,那就